新年欢愉啊大师!
他扬了扬下巴,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抢先出列,领着五个守门卒如狼似虎地扑向马车。车队的保镳想要禁止,被他窝心一脚,竟把条七尺大汉踹飞了出去!
他说话间转过身,引着徐宝去看车队中心的一辆马车。与别的被风沙残虐过的货运马车比拟,那辆车洁净得不成思议,除了车轮上厚重的泥壳,全部玄色车厢在日头下亮锃锃的反光,就像刚在城内落拓地跑了一圈,仅仅均匀地覆盖着一层薄尘。
徐宝对劲地捏了捏,随口应道:“报恩?”
高天之上,日正当中,雪片零寥落落地飘撒,多数尚未落地便溶解无踪。
他在内心冷静计数,数到十,车门开了。
徐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年驰驱繁忙,早早地白了满头,脸上的皱纹也刀劈斧斫普通深切。他朝徐宝熟不拘礼地拱了拱手,笑道:“徐把总金玉良言,老朽受教了。此番赶在新年上路,运货倒是其次,实是为了报恩。”
那锦衣卫仿佛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旋即瞥向徐掌柜。隔这么老远间隔,他乃至笑容未减,徐宝却目睹着徐掌柜打了个寒噤,那张方才还气定神闲的老脸刷一声变得惨白。
“有人来了,”他俄然出声,固然只说了四个字,但嗓音晦涩,就仿佛喉咙里横着一把刀,每一个字都像从刀锋上滚出来--
“常余拜见校尉大人,”他半垂着头,目光却仍紧紧地定在车厢上,“就教大人,车内另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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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历元和十三年元月月朔,新一年的第一天,一阵枯燥的风裹胁着雪片从元象关头吼怒而过,扑向瓦蓝色一望无垠的天空。元象关头的守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偶尔昂首向上望,高天深处装点着小小的斑点,倒是一只雄鹰伸展开丈许长的翅膀,不疾不徐地盘旋巡查属于它的范畴。
车队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过二十来小我,五辆马车,延展出十余丈。
常余冷静地扫了一眼仍然不知倦怠扬蹄高呼的马儿,又看向半敞的车门,内里是厚重的棉布车帘,毫不包涵地隔断了他的视野。
他底子没操心听徐宝的抱怨,而是眯起两只眼睛,鹰隼般锋利的目光投向元象关南面的大道。
因循自前明的锦衣卫,端朝最奥秘最可骇的间谍机构,如果说百余年来锦衣卫谨言慎行好不轻易积累了点好名声,也已在半月前的都城暴动中耗损殆尽。
“想是徐掌柜没来得及讲,”那锦衣卫略低了低头,又扬起来,笑容仍然和暖如东风,“劳烦兄弟通报丁大人,就说新任石州府同知--”
或许是发觉他冷厉的神采有所松动,那锦衣卫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和顺敦诚,极富传染力,便如同关内春季才有的不刮裂脸皮的东风。
他站在马车前,右手仿佛随便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从脖子到脊背到腰至小腿却绷得紧紧的,仿佛一杆笔挺的标枪。不消他号召,别的五名守门卒默契地散开来,呈二二一的品字状包抄了马车。
锦衣卫批示使狄更斯亲身领队在北郢城内旋风般来去,推平了鹿鸣楼,剿空了国子监,襄城伯阖府老幼十足下入昭狱,东华门前参与叩阍的墨客一个也没能返来……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不但北郢最胆小地痞的长幼爷们儿谈锦衣卫色变,乃至听到那暴雷普通的马蹄声,沿街的店铺都要吓得提早上好门板。
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兵,穿了一身补丁叠补丁的号褂子,头上却端端方正地戴着顶油光水滑的熊皮风帽,还缀了个素金顶子,乍看去不像端朝的守卒,倒像北狄的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