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无礼。”百里顼漫声打断他,仿佛无法又似极倦地笑了笑,单看他的神情,绝想不到他刚才在上书房中与杨无端是如何得针锋相对,一怒之下乃至摔了御赐的茶盏。
百里顼目光倦然,也正看着他。
“咣当”,瓷器清脆的碎裂声过后,统统声音像是被利刃截断,瞬息沉寂下来。
这条小道就在西门偏南不远,专供南边厨下采办来往出入,途中还颠末御厨们运营的一小块菜田,鲜嫩如滴水的菜叶看着煞是喜人。
左边那人身着皇族的杏黄袍,头戴意味武将的獬豸冠,冠后簪着一支白羽,身形颀长,面庞温润如玉,眉眼间却无时无刻似覆盖着一层倦意。
说罢也不待百里顼发言,极标准标致地长揖到底,立即直起家,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前面一串文官明显料不到他胆小至此,涓滴不给睿王留面子,都在原地傻傻地怔愣了半晌,随即乱七八糟地施礼辞职,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擦汗的那位只觉整只袖子都被盗汗湿透。
武将们不平气,端王朝以武力夺国,明面上称武功立国,却时候不忘抓牢军权,武将大多是勋贵后辈,一贯不把科举出身的杨丞相放在眼里。世人还待进言,百里顼不耐烦地挥挥手,竟背回身自顾而去。
一众武将看不过眼,有人重重地“哼”了声,怒道:“王爷,姓杨的欺人太过,甚么鸟丞相,不过是仗着陛下宠幸的佞臣!看他那张脸,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睿王爷站在田坎上袖动手看了半天,愣是认不出这菜叶是他筷下挟过的“半月沉江”,还是“南海弓足”。
右边另一人穿的倒是三品以上文官的紫袍,没有戴幞头,暴露束得划一的乌发和嵌着指甲盖大小红宝石的玉簪,腰间悬一只织锦光辉的金鱼袋。此人以他的品级来讲年青得不成思议,并且长得很清秀,乌黑的眉眼,淡红色的唇微微地抿着,清秀得几近像个女人。
守在门外的几名内侍听着这一声响,内心甚是可惜定窑新呈进的贡品,陛下极爱好那茶杯的“芒口”,本身都不舍得用,巴巴得送来博丞相大人一笑……几人脸上的神采越来越苦,却又不敢出声,只好苦着脸无声地对视,在火伴身上找点安抚。
再拐了一小弯,火线两棵并生的经大哥槐,仲春槐花正盛,枝丫间挂满一串串白生生的槐花骨朵。
斜刺里蓦地蹿出一人,百里顼技艺不弱,当下也不闪现惊容,暗里凝神防备,安闲发问道:“何人劝止本王来路?”
百里顼与杨无端并肩出了房门,杨无端较百里顼要矮上半个头,跨过门槛的刹时,百里顼的右肩与杨无端的左肩成心偶然悄悄一撞,又都不着陈迹地敏捷退开。
那人斜倚住槐树干,半身掩在槐树荫中,只一片阳光照在他没有戴冠的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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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皇城以内,年青的天子正在写字,“嗒”一声,墨汁从笔端滴落,污了白纸。
百里顼眯起眼,不由得想起刚才和杨无端辩论的话题之一:本次会试中取录的南人过量。
门俄然无声无息地推开,几名内侍怔了怔,仓猝闭紧了嘴巴肃立两旁,正见着两名华服锦带的男人肩并肩举步而出。
那人又收回一声极清极轻的笑声,这才渐渐、渐渐地直起家,脱出槐树的隐蔽,昂首看向百里顼。
他笑道:“王爷且猜猜看?”
此二人恰是端王朝武将之首的睿王百里顼,以及文官之首的丞相杨无端。
阳光重新顶倾泻而下,照着端王朝这两位身居高位的权臣,与人前的势如水火分歧,两人神采天然,目光中却隐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