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迫不得已!
随后,禁军将寺庙前前后后搜索了一番,正要往林子里持续检视时,却见一个身影悄无声地从林子那端走了出来,手上打着一把油纸伞,一身素衣,削肩细腰,乌缎似的长发从双肩垂覆下来,风吹仙袂飘飘,步态袅娜,轻巧处不染灰尘,行动处弱柳扶风,孑然一身,清冷而孤傲,看着竟真是宫里走失多日的娘娘!
现在,孙子楚感觉震惊,感觉绝望,也感觉可骇,犹记得辛夷宫里,阿谁壮志凌云,悲天悯人的少年皇子,不过转眼,竟已是物是人非!身上好冷,肝肠寸断,他想再问一句“为甚么”,嗓子却已哑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一起马不断蹄地赶来,雨那么大,淋得人浑身湿透,总算见了她,人似雪砌,貌若凝琼,失而复得,近在天涯,几步以外,本是满心欢乐,他却又俄然感觉怆然,深深的有力,他怕她还恨着他,不肯跟她归去,当众给他尴尬,他欠她的,他倾尽平生都没法了偿。
这日凌晨,天没亮,内里便下起了雨来,三个和尚才吃过早餐,便见有无数禁军闯了出去,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将三人唬得面如土色,浑身发颤,还来不及叩首告饶,便被缚住了手脚,一并押在了柴房里,等待措置。
“阿夙。”
“身为降臣,熊虎途穷,我九死平生才撑到了明天,国破家亡,我也想过忘怀前尘,今后泛舟江湖,和敬爱的女人避世隐居,但事与愿违,到现在我是身不由己,北朝兵锋太强,又岂是你一人之力能抵挡得住的?为大局起见,我没有挑选,不得不这么做……”萧煜决计避开他悲伤气愤的目光,减轻了语气,“你所中之毒是石锦香的毒,毒性虽大,却并非无解,只要你肯归降皇上,我立即给你解药,皇上也会对你既往不咎!!”
他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也想起了当初是他毁了她的家国,将她囚在身边,国恨家仇,她有太多太多恨他的来由,他即使再爱她,也不能将她晤热,毕竟是他亏欠了她。
是尉迟夙来了。
这悄悄语声,清清楚楚是这两个字,不是皇上,而是阿夙。
此时雨垂垂大了起来,天气暗得凄寒,汝嫣若没有看他,目光超出伏首跪了一地的人,直望向顿时那抹玄色狼籍的身影。
“殿下,你当真是疯了!”忍着剧毒的啃噬,他眼中出现红丝,扯动了一下嘴角仿佛想笑,却只觉心间一阵寒凉,就像一只被仆人刺伤的猛兽,是伤是痛,都已无关紧急,“你觉得你卑躬屈膝,昂首称臣,北帝就真会既往不咎么?北帝善杀伐,性猜忌,他的承诺你也信?”
这上清寺虽是百年古寺,可惜破败多年,几年前还经了一场大火,将寺院烧得只剩几间偏屋,荒在了那边,常日也没个和尚把守,后有善心人捐助重修,这才垂垂又有了香火,只是寺里和尚还是未几,只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衲人带着两个小和尚。
尉迟夙喜出望外,忙接过一看,竟真是他送给若儿的衔珠金凤钏,这回不会有错了!
尉迟夙强打了精力,正命人换衣,却见赵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跪在地上,鬓角排泄汗来,喘气道,“皇上,有娘娘的动静了!”
那赵福又道,“皇上固然放心,这会儿禁军已包抄了上清寺,又加派了人马搜索周遭三十里,细查每一户,每一小我,一旦找到娘娘,立即就来回禀皇上。”
国破江山在,民气却再不复当初。
他翻身上马,穿过世人,阔步来到她跟前,想唤一声“若儿”,喉间却发涩,出乎料想的,她竟微小一笑,唤了他一声“阿夙”,递去纸伞,遮去了他头顶疾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