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手,似要倾尽统统的思念,案上烛火跳动得短长,俄然一声爆开,他猛地惊醒过来,四周空荡荡的,满目荒凉,一殿冰冷,竟仍只是琉璃火,未央天……
酒入咽喉,绵绵苦涩,回味甘醇,模糊还是旧时的滋味。
尉迟夙看了那汤碗一眼,眼里尽是满满的讨厌,内心愈发的烦乱,不耐地摆了摆手,赵福吓得面色惨白,唯恐再惹他发怒,忙把燕窝撤了下去。见赵福退下了,萧煜才仓猝靠近御前,低不成闻地说道,“回禀皇上,臣遵循圣意,在望乡亭布下了各种构造利器,彻夜子时,孙子楚等乱党一到,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说话间,他偷眼看着尉迟夙,收回视野,又将写有孙子楚一党详细名单的密函呈了上去,恭请尉迟夙过目。
是的,她一向都在,她的笑声,在沉寂中分外清楚。
对,是不敢。
他来不及反应,便仿佛瞥见一抹熟谙得不能再熟谙的倩影,清癯窈窕的身姿,一起叮当作响地奔驰而来,红唇皓齿绽出调皮笑意,他只觉狂喜非常,握住她的手,拉她在跟前,“你又去了哪儿?”
子时,夜色最深最浓之时,内城早已进入夜禁,各家各户灯火俱熄,使得全部帝都愈发清冷死寂,青石铺成的长街杳无人迹,残月幽光里,萧煜换了装束,一身青衣玉簪,广袖低垂,宝相寂静,眸清冷,眼深敛,浑身仿佛还带有一股凛冽的寒气,像是起了一层霜,翩然一步步上了望乡亭,姿势非常文雅,又别有一番孤硬寒凉。
“安乐侯。”
孙子楚没故意机品酒,但也没有回绝,劈面前的旧主更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只顺服地接了玉杯,抬头一饮而尽。
小不忍则乱大谋,尉迟夙多疑,从未真正信赖过他,身为臣虏,一步步走在刀尖上,一旦有任何行差踏错,便会累及皇室满门,死的人只会更多。
孙子楚是南朝名将,从小便跟在他身边服侍,像他的影子普通冷静跟从着他,贤名冠绝一时,对南朝更是忠心不二,一腔热血,便是本日南朝国破家亡,孙子楚也仍只认旧主,不肯向尉迟夙低头服软。
君臣二人上回相对笑饮,也是这桃花醉,却已是多年之前,当时家国还在,因先帝爱热烈,每逢春盛花开,皇宫里便是琉璃盏,金玉杯,锦衣华章,喝酒听歌、一派歌舞升平,只可惜到头来花着花落不悠长,落英满地归寂中。
孙子楚连唤了他几声,他方回过神来,沉默半晌,通俗目光变幻,倒是翻开了拿来的墨色食盒,取出酒壶,往白玉杯里注满了美酒,那杯里一两枚素净花瓣飘浮打旋,潋滟生香,他将杯子往孙子楚面前推了推,道,“别急着说话,你先尝尝这酒,是新酿的桃花醉,北方的水没有南边的甜,酿的酒也不如南边的绵柔,我试酿了很多次,老是不能入口,这最后总算是成了,你是第一个尝的……”
他长叹一声,闻声孙子楚在劝他逃离北朝,以图复国,一遍遍提示他,他是南朝皇室,不能忘了国仇家恨,便是繁华日子过惯了,也不能屈就在尉迟夙脚下,又说了很多打算,如何光复失地,如何重整江山,贰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脸上却无波无澜,竟像是入了定普通。
若儿,你究竟在那里?
他不晓得是谁劫走了若儿,也不敢张扬,更不敢将悲伤透暴露来,乃至连暗中派人寻觅她都不敢。
萧煜看着一步以外的孙子楚,“嗯”了一声,端倪间有顷刻怜悯掠过,心下也不由唏嘘。
好久,尉迟夙直起家来唤他,眼中却还是冰冷一片,“彻夜之事干系严峻,孙子楚若不能为朕所用,便是与朕为敌,朕不能留下这个隐患,你务必替朕斩草除根。朕晓得你忠心,你且归去吧,办完了这件事,朕自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