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宣德殿时,她小小地喘着气,可面上的欢乐倒是如此灿烂刺眼。
说罢便转头表示窦回。窦回也随之喜上眉梢,弯身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她若应和天子的话,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又过一阵,卫秀仍未开口,心境亦是不泄分毫,不骄不躁,不急不馁,好似已看破统统,又似胜券在握。
从小到大,前后两世,濮阳从未如此焦急,她缓慢疾行,重重殿宇,道道宫墙,都被她甩在身后。
真是好一个钓饵。
复仇二字写满了她往昔光阴。
半晌,殿门上的黑影便如潮流普通地退去。那些甲士无声无息地来,亦无声无息地散去。
今番摸索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府中出了背主之人,将一些情状泄漏出去了?如果如此,便得好好查上一查了。
卫秀随濮阳入京,本就是为复仇。她目前二十又二,自五岁那年的一个春日以后,整整十七载,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复仇。
何况再未赶上公主之前,她本就是属意皇孙的。现在,不过是回到原路罢了。
天子这时才显出至心实意的笑容来,道:“既然先生执意,朕便成全你一回!”
摸索完,就不是冷冰冰的濮阳,又是驯良可亲的七娘了。
转眼之间,卫秀便闪过无数动机。各种好处,使她摆荡。然她不但没有寻见坦途的高兴,反倒心如刀绞。
卫秀抬眸望向他,见他眸底缓慢划过的一抹暴躁,电光火石间,层层迷雾像被俄然遣散。卫秀心中一片透亮。
能让他亲来,必是有结了果。
当初她选濮阳,便是因为诸王过分无能,不但不能成事,反倒是拖累,倒是公主,养伤之时所透露细节,使她非常赞成,这是一个能够共同谋事的人。
这以后的事,竟比眼下,更加毒手。
“先生不要再讳饰了,你与七娘的事,朕皆已晓得。”
卫秀悄悄两声嘲笑,心下却已得出应对之策,感喟道:“恐要令陛下绝望了。”
若真故意聘她为师,何需求等公主失势。这清楚是为摸索她!
卫秀笑了一下,果然不再问了。
天子杀了她满门,灭了她全族,她也要天子满门皆死于非命,她还要毁了他最为器重,最为看重的王朝。
窦回也是美意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卫秀心知肚明,也不拆穿。伤害已消弭,她也跟着松了口气。她幸运看破这是冲她来的,却还来不及潜下心去思考天子为何俄然用濮阳试她。
含光殿被换上了天子的人,濮阳连独处半晌都难,更不必说传话出去,抑或探听动静。坐立难安了一晨,便见窦回倏然来临。
天子挑眉:“如何?德文入不得先生之眼?”
殿中沉闷得很,他二人不语,便无人开口。窦回几次望向卫秀。卫秀心中挣扎。这么多年,她所行之事,夙来不求最好,亦不求安闲,更不求欢愉,只求精确,能使她在复仇之路上更进一步。她没有甚么不能舍弃,她也未曾具有过甚么。
天子不悦道:“你不退隐,朕也不好逼你,今不过令你换个去处,你又是推委。你之言辞,究竟是当真体贴公主,还是只一推让的借口?”
可如果如此,卫秀身后是否另有藏得更深的人物?他想要的,又是甚么?
可濮阳,濮阳不一样,她是她这十七年暗淡糊口中独一的亮色。当真面对决定,她竟不管如何都没法狠下心去。
卫秀还是回绝:“皇孙自有师友,不好等闲为我改换。我居公主府年余,今不能再住了,还请陛下容我再见公主一面。”
幸而他不是。
卫秀安静道:“为何推让?如陛下所言,我偶然宦途,居那边与我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