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桃溪县令季蔚琇都晓得了此事,出言安抚道:“不过一个卖猪肉家的小娘子,退便退了。”
“事已至此,世叔也未几说那些废话,老是我赖家对不住你,只盼大郎切莫视我为仇。”
越看沈拓心底便越是可惜,少大哥成、行事妥当,这些年屡逢家变倒把周身的那点子鲁莽戾气磨得光滑内敛,此等儿郎若得机遇……可惜啊,可惜,家中蠢妇,只把明珠当瓦砾。
这几日因沈拓婚事,沈计自发拖累了兄长,不免闷闷不乐,沈拓是以推了朋友寒暄,早早散衙归家。有兄长伴随,沈计脸上虽有笑模样,暗里还是郁愁不解,心机聪敏之人本就多思,沈计的脾气又有点孤拐,因辱生恨,公开深思他日定要报今时之仇。
赖屠户带着一肚子郁气去桃枝弄的外宅,他养的外室本就体贴小意,见他不欢畅更是打叠起各式的柔肠来,烫了酒,娇滴滴地与他执壶,等把半壶黄汤灌下去,赖屠户面无耳赤地半瘫在椅子上,这才娇声问道。
赖屠户听了,猜疑地扫了赖娘子一眼,搓磨了一下指尖:“何家情愿做亲?”
“甚么好亲?屁个好亲。”赖娘子见他神采有异,心中有点惊骇,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抢天哭地,“沈大他爹是个短折鬼,娘不是端庄人,还要养个无底洞的兄弟,他一年才得几两银子?女儿嫁去,跟着他喝西北风吗?”
赖屠户听他如许说话,心知不结仇已算好的,两家曾有的那点情分也只能到此为止。沈拓为人他略知一二,他既非以德抱怨之人,亦不是落井下石之辈,但是,哪天若犯到他的手上他也不会跟你讲甚么情面。
“你这个无知蠢妇,干的功德。谁与主张退了沈家婚事?”
赖屠户见她说不通,心头火起,上前就又是一巴掌,怒道:“我每年费着三四百贯的银钱、四时鲜猪奉迎着县丞,莫不是担在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上?谁小我情不消在刀刃,就你这个无知蠢物杀鸡用着牛刀还自发得对劲。”那些当官眼大心黑,拿着他心血钱,莫非动动嘴皮子怒斥几句地痞地痞就了事?这银子凭得好挣。
赖屠户早治下一桌子酒菜,叹道:“大郎与世叔生分了。唉,世叔对不起你爹啊,委曲了你,当年……不提也罢。我也是上辈子没烧高香,修下这等无知的婆娘,竟趁我下乡自作主张退了两家婚事……”
“她那榆木脑袋。”赖屠户嘲笑。
“你去吧。”赖屠户无法,只能放他分开。
赖娘子嘴硬道:“你倒为自家的买卖谋算半天,也不管女儿死活,将她往那穷窝里送。”
程县尉昔日就爱沈拓为人,经常唤他去充当一日半日的教头,听闻他退亲一事,倒生起攀亲之意。他家中有个侍女,生得娟秀敬爱,又有一手好针线,被他娘子认了干女儿,丰度脾气俱配得沈拓。
赖屠户瞪着牛眼:“你道我不敢?你既蠢又蠹,生生祸霍了女儿的一门好亲,你再大声尝尝?”
“谁个不管?谁个不管?莫非我还虐待了女后代婿?”赖屠户气道。
赖娘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呛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眼下亲也退了,再没忏悔的理。”目睹赖屠户又要生机,道,“依我说,沈家这门亲实算不得甚么。我想将女儿说与何家大郎,何家本与我们有买卖来往,他家开着偌大的脚店,又兼几家食肆,说不得有万贯的家财。那何家大郎长得周正,也是个交游广漠的,比那沈大郎不知强出多少去。”
赖娘子抹泪:“也不知贱人使了甚么妖术,迷得你爹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