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元灯大师的叮咛,她从未涉足过慧远徒弟的禅房,只在寺内打过照面。
“哪儿?”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景蓝色冰裂纹的小瓷瓶,拔掉塞子,将瓶中红色粉末抖在慧远一分为二的尸身上。转眼间,尸身化成了一滩血水。这血水与地上书上本来的血迹相融,不出一炷香,竟然几近挥发殆尽,再无陈迹。
谢焕每天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太阳,然后梳洗,打坐,誊写佛经,又枕着一样的月色浅浅入眠,若不是桌案上不竭增高的“服从”,和偶尔来扰她说话的叶辞,她乃至要思疑本身跌入了一个无穷循环永无尽头的梦境。
她八岁时,哥哥派来奉侍她伴随她的侍女,正躺在一片狼藉的朱红经籍之上,身下只垫了个蒲团,身上只覆了一件法衣。经籍封页那样的红,青丝狼藉那样的黑,谢焕浑身生硬,一步步移了畴昔,俯下身合上檀一瞪得滚圆的双眼。触手另不足温,呼吸却停了。
“固然你也是元灯大师所教,不过,我谢焕既然本日敢杀了慧远,做这欺师灭祖之人,又何妨兄弟阋墙,杀你灭口?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他想活着,不到一百,好歹八十。你不会连这点憬悟都没有就偷听壁角吧?”
自窗外注入一股阴凉松风,一时帷幔飞扬,案上的佛像似笑非笑作壁上观,室内烛火似明似灭不住摇摆,谢焕只感觉浑身冰冷,伸手向后摸去,握住了剑柄。
“现在,我是从犯了。”叶辞寂然直视她,伸出清秀的一只手,“请你,把我带走吧。”
叶辞抽抽嘴角,“好一个莫须有。”
谢焕毫不踌躇地握住了他的手。
“宛平以东三百里,此地名叫大莫城,长须街,阿有巷。”
叶辞不发一言悄悄地看着她行动,眼神里闪过一丝赞美。
她右手握着串青玉念珠,左手揽着一小摞朱红色封面,形状窄长的佛经。明显灭灭的,只让人感觉眉眼清致,颇带些稚嫩的媚色。
本来元灯大师的“另一个弟子”是他。
谢焕神采安静,随便又弹了弹剑身,“看够了就下来。”
叶辞抬手冲着月色细心看了半晌,这佩石无甚出奇,泛着深青色,洒缀点点金光,只是在底端用隶书篆刻了一个小小的“乔”字。叶辞神采大变,“你的意义是说――未生阁?!”
谢焕怔愣了一会儿,俄然想起一事,转头补问了一句,“元灯大师......我叔父有没有传给你甚么妙宗,能把我这头发变黑的?我现在这个模样,也太显眼了些。”
十二岁的谢焕牵着八岁的叶辞,一起踏着混乱的册页和帷幔从阁房走了出去,一向走到外间的佛像前。檀一的尸身还躺在那边。
谢焕漫不经心肠笑笑,“你赌对了。我们俩现在都是没了松郁寺这道樊篱的人,不过......我们另有一个处所能够去。”
谢焕无法,“你不是不爱看戏么,我说,叶辞师弟?”
谢焕没法,只好向他伸谢。
白日里一派高风亮节、清正峻拔之态的古松,到了夜色四合的时候,竟然顿时变作了形状巨大、枝干骇人的妖怪。时有无根风飒飒一吹,这些肆意张扬的妖怪的确像是要把她淹没。
小和尚撇撇嘴梭了她一眼,“让你送便送,这是闻持师兄交代我的。”
室内堕入沉寂。二人一站一坐,一个斜斜握着剑,一个口中念着经。
慧远笑的更加对劲,闭目盘膝,用心摆出一副狷介修行的模样。
元灯大师俗名谢缥,是谢焕的叔父。她固然不晓得慧远说的“另一个弟子”是谁,却也不想遂了他的心愿,胶葛细问下去。她抬了抬手,春水剑尖直指慧远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