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郁寺里的日子同暮鼓晨钟一样,循规蹈矩,雷打不动,单调古板,又无时无刻不在流露着端穆与寂静。
面前俄然倒挂下一个用脚勾着房梁的绿衣孺子,这孺子笑嘻嘻的,在空中一翻,稳稳站在一片血迹当中。他大咧咧拱手,“师姐。”
白日里一派高风亮节、清正峻拔之态的古松,到了夜色四合的时候,竟然顿时变作了形状巨大、枝干骇人的妖怪。时有无根风飒飒一吹,这些肆意张扬的妖怪的确像是要把她淹没。
自窗外注入一股阴凉松风,一时帷幔飞扬,案上的佛像似笑非笑作壁上观,室内烛火似明似灭不住摇摆,谢焕只感觉浑身冰冷,伸手向后摸去,握住了剑柄。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景蓝色冰裂纹的小瓷瓶,拔掉塞子,将瓶中红色粉末抖在慧远一分为二的尸身上。转眼间,尸身化成了一滩血水。这血水与地上书上本来的血迹相融,不出一炷香,竟然几近挥发殆尽,再无陈迹。
这一日天气垂垂向晚,谢焕嗅着佛香,俄然闻声门板上传来啪啪的叩门声。
檀一点头应是,主仆二人分头行动。按下谢焕不说,檀一抱着这十遍的《妙法莲华经》一起向松柏森森深处走去,间距或疏或密的青石板路上粘着老苔,腻腻的蹭不掉,就附在她鞋底和鞋周上。
“你有甚么筹算?”二人顺着山路就着夜色下山,叶辞顺嘴问了一句。
谢焕毫不踌躇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右手握着串青玉念珠,左手揽着一小摞朱红色封面,形状窄长的佛经。明显灭灭的,只让人感觉眉眼清致,颇带些稚嫩的媚色。
室内堕入沉寂。二人一站一坐,一个斜斜握着剑,一个口中念着经。
叶辞抽抽嘴角,“好一个莫须有。”
本来元灯大师的“另一个弟子”是他。
十二瓣莲花蒲团上盘坐着的和尚缓缓展开了眼睛,向来人望去。
谢焕没法,只好向他伸谢。
关上禅门,叮嘱檀一,“这件事如何就扯到闭关的慧远徒弟身上了,我也不晓得。只是他不是罚主,我最好还是去跟闻持师兄交代一声,别让人拿住了话柄。只好费事你把这些佛经送去了。”谢焕指着桌面上那一小摞朱红。
慧远骇然回身,“你......?!”震惊之余,他细心想了想,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外室的佛像别无二致,“春水剑公然在谢缥手里,只是他收了两个‘弟子’,剑法倒是传给你一个女.....”
在她的印象内里,慧远是个清正峻拔、高风亮节如古松一样的人物,越是如许,对这些端方之事能够就越严苛。谢焕感觉这不关檀一的事,就算是受罚,冤有头债有主,也怪不到檀一身上,一念至此,她脚下忍不住加快行动,筹算去“伏法”。
谢焕哈哈大笑,探手入怀取出一块佩石,丢给身后的绿衫孺子。
“哪儿?”
她八岁时,哥哥派来奉侍她伴随她的侍女,正躺在一片狼藉的朱红经籍之上,身下只垫了个蒲团,身上只覆了一件法衣。经籍封页那样的红,青丝狼藉那样的黑,谢焕浑身生硬,一步步移了畴昔,俯下身合上檀一瞪得滚圆的双眼。触手另不足温,呼吸却停了。
谢焕怔愣了一会儿,俄然想起一事,转头补问了一句,“元灯大师......我叔父有没有传给你甚么妙宗,能把我这头发变黑的?我现在这个模样,也太显眼了些。”
元灯大师俗名谢缥,是谢焕的叔父。她固然不晓得慧远说的“另一个弟子”是谁,却也不想遂了他的心愿,胶葛细问下去。她抬了抬手,春水剑尖直指慧远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