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低着脑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顾红药心中想的倒是:早晓得宿世死得那样快,她就该把那话本子瞧完了再咽气。
她原只是个美人,按例只能有四个宫女,现在晋升婕妤,自不成划一视之。不但住处从金海桥南挪到了桥东,有了伶仃的院子住,且奉侍的人手也多了四个,便是红药她们。
现在正在中庭扫地的罗喜翠,以及去领早膳的刘喜莲,这两个奉侍张婕妤的时候也算悠长,皆是三等宫女,比顾红药她们职位略高些,却也仍旧提不上筷子。
顾红药记取,宿世时,太后娘娘趁着仲春寿诞,大排筵宴,一来是拿此事做由头,冲一冲宫里的倒霉;二来么,也是为着天子大业计。
顾红药觉着,宿世的本身,旁的不可,运道却还不错。
盯着罗喜翠翻动的嘴皮,顾红药心底怅怅,只觉这满眼春光,也变得索然有趣起来……
那一刻,她内心只想着一句话――好好活着。
别的,那六局一司的女官,抑或贵主身边品级在身的管事,出宫春秋则延至三十岁,分开时给的安家银子也多。如有那不肯分开的,求一求主子,也就能留下,总归宫里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她与红棉这半个月都该晚班儿,一个管上半夜、一个管下半夜,是以晨起洒扫这些活计,便轮不着她们了。
她将手抓着被头,用力捏紧。
那虚飘飘、轻渺渺、两脚悬空般的感受,如一重透明的水波,缠着她、绕着她,时冷时热、似真似幻,纵使身在此中,却犹若梦中。
低叹一声,她翻了个身,心头沉得像压了块巨石。
周皇后唯恐有误,便又请动李太后互助,二人联手,施以雷霆手腕,将后宫好生清理了一遍,非常打杀了几个宫人。
顾红药大略是独一的例外。
好好地活到出宫的那一日。
但是,那手伸出一半,她便又缩回了去。
钱寿芳乃是张婕妤初进宫时就跟着的了,多年主仆,现在仆随主贵,已然混上了正九品掌事,虽只是个浮名,品级倒是真的不能再真,在这冷香阁一人之下、世人之上,威望甚重。
末等小宫女每旬皆需受训半日,由所属地的大宫女教诲,尚宫局会不按期派人来查,还要抽人考核,举凡有那躲懒耍滑、宫规不熟、端方不严的,便要送进宫正司惩办,如有再犯,一院的人都要跟着吃挂落。
那处所但是实打实的冷宫,管束你有进无出、有死无生,仅红药所知,便有冻死的、饿死的、受尽欺侮而死的、本身发疯掉在井里淹死的等等,只要你想不到的,没有内安乐堂死不了的。
顾红药忍不住打了个暗斗。
弯了弯眸,顾红药面上的神情非常舒畅。
顾红药叹了一声,将身子缩成团,手脚并用如乌龟爬也似,一点一点挪回到北墙榻边,翻身和衣躺下,眉心紧舒展着,笑容满面。
料定此事是真无假,顾红药一时喜、一时忧,一时却又是茫然无着。
王孝淳则是一年前惠妃娘娘亲赏下来的,张婕妤与惠妃娘娘私交甚笃,连带着也高看王孝淳一眼,到处敬他三分。
就冲着出宫后那四十二年的清福,她也必须在这深宫里,一步一步走到底。
但是,纵使她把指甲都给掐快劈了,却也没能将本身个掐醒,反倒越陷越深。而不管她疼得如何呲牙咧嘴、死去活来,这梦也总不见醒,一睁眼,那镜中容颜,还是翠绿少年。
宫规她倒背如流,礼节端方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错,举手投足要多标准有多标准。
“呼噜噜……”睡在对床的红棉收回一阵轻微的鼾声,嘴里还吧唧着,也不知梦见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