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一声脆响,薄薄的瓜子皮等闲分作两半,饱满的瓜子仁落上舌尖,满口余香。
扫红轩中,那绿衫美人虽衣裙狼藉,金钗都挂在耳边,瞧来一副楚楚不幸的模样,然手劲却实在不小。
身为再高贵不过的主子,竟然跟恶妻普通地动起手来,打得昏入夜地,管事宫女也不晓得拉一拉,真真是从主子到主子都没端方。
红药星眸微弯,眼底溢满欢乐。
骇异还骇异不过来呢。
若换在一个月前,她那牙口如何嗑得动瓜子?只能嚼些软烂的东西罢了。
现在,她二人打得更加难明难分,顾红药聚精会神地看着,眼都不带眨一下。
年青真好。
除以上三点外,另有一个启事,则与朝堂有关。
按照她多年来跟恶妻打斗,以及看恶妻打斗的经历,她一眼便瞧出,那吴美人就是个花架子,看着张牙舞爪地,倒是远不及梁嫣耍阴招、下狠手来得短长。
这当口,她那里另故意机吃瓜子?
“侬作啥啦!”梁嫣口中迸出几近变音的斥骂,更加不要命地将两手乱舞,也不知如何一来,“嗤”地一声,竟将吴美人的衣裳给扯开了。
如此一想,红药嗑瓜子更加带劲了。
唯有红棉,见怪不怪。
重生最后的那几日,她便特别地馋炒蚕豆,馋得做梦都在吃。
只宫中端方森严,蚕豆、黄豆、鱼、羊之类易胀气、味腥膻之物,仆人皆不成食,以免当差时冲撞了主子。
红药空有一副好牙口,却无用武之地,委实引恨不已,遂发下弘愿,离宫以后,定要炒上整整一大箩的蚕豆,每天吃、不时吃,吃腻为止。
她这厢正想得入迷,不防胳膊忽被人碰了碰,她忙转头,便见红棉正递过一把瓜子。
红衣怔了怔,旋即含笑着婉拒:“我这几日上火,就不吃了。”
“唰”,她手背上立时刮出明晃晃五道血印子。
见她不肯吃,红棉不觉得然地“嘁”了一声,又转向红药:“你吃么?”
顾红药眉头跳了跳。
这倒是因为,此地虽就在玉带河附近,借了内苑御园的那么一点水意,然却阔别东、西六宫这等显赫之处,几近便在后宫最边沿的地带,乃是实打实的一座冷灶。
见此景象,饶是红衣夙来自恃平静,亦不免矫舌不下,红药更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伸开嘴半天合不拢。
红衣心下腹诽,面上的笑容却安雅,眉眼亦温静,瞧来安闲淡然,很有几分大宫女的气度。
至于那位吴美人,红药却无甚印象。
别的,住在这里的嫔妃,亦皆是些位份较低的,或才进宫不久的新人,端方上头或是松泛、或是不熟,总归有些完善。
难怪宿世寂寂知名,却本来有勇无谋,想是没混出头。
她渐渐地嗑着瓜子,脑中想的倒是,不知何时才气吃得上炒蚕豆?
红衣与红药此前于外皇城当差,皆是头一返来金海桥,自未曾见过这等场面。而红棉倒是一向在这一片儿打转,见多识广,对这类主子打斗之事已是习觉得常。
先帝即位最后,朝中外戚横行、政局混乱,先帝颇破钞了几年工夫,方将这股势头压抑住。
更有一样要紧处,便是在那金海桥的西首最北面,有一座内安乐堂。
“多谢你。”顾红药倒未曾回绝,抓过一小把瓜子,抬手便扔了一粒入口,齿关微用力,高低牙悄悄一合。
她在外皇城呆了快两年,那处所活重事繁,管得还严,拌个嘴都要挨打,更遑论脱手了。可她万没想到,这金海桥竟另有女主子打斗,下人们反倒一轰而散,这算甚么?
平素红衣亦有耳闻,道那“三不管”乱得很,本日才知,百闻不如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