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成?
用力吞下了一口唾沫,红药张了张嘴,欲说上两句场面话。然喉头蓦地一阵发紧,竟开不得声。
红药用力抿紧嘴唇,心底里鼓荡着一个动机:
顾红药咬紧牙关,眼一闭、心一横,抬脚便踩了上去。
这分寸拿捏的,委实精到。
嗅着微湿的青草气味,她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现在的红药,终是觉出了疼,笑容古怪而狰狞,与她的处境倒也贴合,并不令人起疑。
门后是熟谙的青石阶,绿森森地,苔痕尚新,残留着连日来被雨水打湿的潮渍。
她们有没有想过,那入彀之人,比方她顾红药,会是多么感受?
这动机是如此激烈,乃至于她浑身都微微地打着颤。
她们就不感觉负心么?
红柳却并未多在乎,只从袖子里抽出方素帕来,弯下腰,细细揩着鞋上泥点儿,模样极其专注,仿佛六合间只剩下这一件事,旁人再也不能扰了她去。
一阵高兴涌上心头,红药几近忘了方才的气愤与颓废,亦健忘了手掌与膝盖的刺痛,更未去管脚踝处钻心的疼,唯满心等候,好似那光灿灿的好日子,正朝她招手请安。
红药此时正疼着,倒也不虞演得不像,只苦着脸回道:“回刘姑姑,我……我不谨慎踩到阿谁坏掉的石阶,就摔了个跟头。”
红药没说话,只低头向身上看了看。
望着面前的红柳,红药先觉怔忡,随后,便有一股凉意自后心窜上来,她不由打了个暗斗。
又是摔交、又是石阶坏,如何这糟苦衷都叫她赶上了?莫非老天嫌那三月的月例罚得不敷,还要再来个雪上加霜?
现在带着脑筋再看,这满院子可不就她一个胡涂蛋?
她好轻易才熬到现在这境地,若再转头做杂役的活计,那不就又活归去了吗?
这些人,若无其事地、安闲安闲地、落拓安然地,便将那暴虐凶险的心机用在了旁人身上,仿佛此乃天经地意之事。
好好歹歹,她算是全了这出戏。
她拿甚么去和人家斗?
“这又是如何了?”还未待她想明,刘喜莲已被这阵响动轰动,挑帘而视,一见此景象,她当即便沉下了脸。
纵使背向而立,可红药却清楚感遭到,对方的眸光,正紧紧嵌在她的后心。
那是红柳的视野。
从留步惊呼,到皱眉抱怨,再到哈腰拭履,红柳的一应行动,直若行云流水般地顺畅,不见半点迟滞,仿佛这统统本就该产生。
足足花了两辈子的工夫,她才知,此乃一计。
摔交就摔交,偏在她该班儿的时候摔,这不是给人找不安闲么?比来张婕妤正恼着她呢,万一被吵醒了,她这个班头需求吃挂落。
当场叫破这狡计,让这些恶心的嘴脸无所遁形。
干巴巴的音线,她本身听了都感觉假。
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声量,添一分则太响,恐会惊醒香梦正酣的主子;减一分则太弱,刘喜莲怕还听不见。
那石阶原是由几块条石拼成的,此际,正中的那块条石已然陷落,红药方才应当便是踏在这块石头上,方才一跤跌倒。
刘喜莲往门的方向看了看,见那石阶公然坏了,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但是,再下一息,那翻涌的情感,却又倏然散去。
红药转过甚,冲她咧了咧嘴:“我也不晓得。”
成了。
“哐当”,那砖地拍在红药身前,她四脚着地,结健结实摔了个嘴啃泥。
有甚么话,何不明说?
幸亏红柳此时又道:“今儿才上脚的新鞋呢,这就脏了,好可惜。”
红药呲牙咧嘴地挣扎着站起来,将没受伤的手背掸着裙子,心底冒出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