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东平郡王,从承爵的那天起,就没干过一件端庄差事,这么多年就光是吃吃喝喝,那身材自是发福得短长,比建昭帝足扩出去两圈还要多,坐在那边就像一坨披着锦袍的肉,且那肥肉还随时有破衣而出的伤害,让民气里捏着把汗。
李太后怔了怔。
空旷而阴沉的大殿,沙哑的音线,风声、雨声,交叉出一段恍惚的话语。
大家皆道建昭帝喜做木工活计,却鲜有人晓得,这位天子陛下,亦是一名品香的妙手。
这处行宫依山而建,了望去,绛色与黄色的宫灯间次错落,沿山势起伏,有若月光下的湖面,沉寂而又灿烂。
周皇后恍忽了一下。
几个穿石绿袍子的小寺人,正自主在廊下,拿苕帚扫着阶前雨水,帚尖上粘了颀长的紫色花瓣,也不知是甚么花落下的。
雨比方才更细,也更密,风扫起一片又一片的雨幕,像一重重透明的轻纱。
这也难怪。
天然的,这个想头,也不过在贰内心过一遭便罢。
不管如何说,他的功绩都是实打实的,而能够与天子陛下多靠近靠近,他自是乐见,不,应当说是欣喜若狂才对。
“传闻是……还好罢。”她道。
只是,陛下半夜劳累,思虑又重,故头发已经有些灰白了,描述亦清癯,且身量又比东平郡王高,不管站还是坐,皆予人一种清隽之感。
远在玉都城西郊的行宫,此时已是到处灯火。
真是奇了怪了。
“陛下又是何故鉴定,此事是假的?”李太后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数息后,她如有所思地移开了视野:“本来是假的。”
周皇后回过神,转头看向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安乐:“还要请母后包涵,这事情的首尾,媳妇仍旧是不知的。陛下只交代了这一句。”
茶水犹温,蒸腾出几缕烟气,她的眉眼隐于其间,忽隐忽现。
如果昨晚那场大火当真伤及陛下龙体,那么,将来又会如何?
周皇后指尖颤了颤,盏中茶水溅出几滴,落上她的裙摆。
案角置了一具嵌金银电影树石小香几,泥金横档之间,放了一只小巧的宣铜炉,现在,炉中正焚着龙楼香,馥馥香蔼,渺渺淡烟,恰是坐雨临窗之良伴。
而后,又是风声、雨声。
萧瑟、冷寂、清寒,再今后,是万物肃杀的隆冬,百草不生,便烧着炭盆,也能冷到骨头里去。
东平郡王微垂了头,将那一丝忧色掩去,从远处看,倒真是一副诚恳勤恳的模样。
他敛首坐着,尽量不去挪解缆形,即便腰酸腿麻,浑身高低都不得劲,亦不敢换个姿式。
李太后目注于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甚么。
高耸而低的声音,被窗外风雨掩去,入耳时,仿若一阵虚无的覆信。
或许,这便是所谓“功德不出门,好事传千里”吧,起码在东平郡王看来,精擅香道,总比爱打家具要风雅很多,但是,传到外头去的,却只要后者。
结婚十五载,始终无有身孕,而建昭帝即位至今,亦是膝下无子。
周皇后亦不再言声,收起帕子,将视野转向窗外。
但是,这如梦似幻的好景,在建昭帝所居的长春宫中,倒是分毫不见的。
她此番提早回宫,摸索朝堂还在其次,最紧急的,还是安抚李太后。
好花好景的日子,这便畴昔了么?
这般瞧着,东平郡王与建昭帝倒真有三分相像,皆是乌眉如墨、鬓若刀裁的漂亮样貌。
周皇后温馨地看了她半晌,复又转首望向别处。
瑟然且微凉的一声,乍起即落。
只要三位小公主。
东平郡王徐晋一眼扫过,垂眼恭声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