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后他才晓得,这世上,实则并没有太多的“来年”。
为着一家嚼用,他的娘亲以帮人洗衣为生,却因一个小小的风寒病重不治,放手尘寰。
“笃、笃、笃”,才说至此处,那院门忽地被人拍响,三声以后,略停数息,紧接着又是“笃笃”两声急敲。
吴承芳吸了吸鼻子。
那以后的好久,吴承芳经常会梦见那只手,幼小的、冰冷的,掩在他的眼皮子上头。
只是,这难过总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便又会充满等候,想着,等来年大雪,他爹必然会堆个更大、更标致、更神情的雪人给他玩。
接下来的故事,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门扇方一开启,砭骨的北风便夹着雪片兜头砸将来,身前的棉帘子“呼啦”一下飞起老高,才只一息工夫,他身上的热气便被朔风尽皆攫去。
八岁那年,他爹不慎从梯子上摔下来,被刨刀齐根割掉了五个手指,腰也摔断了,今后不但再也不能走路,且也落空了一双木工的巧手。
更何况,这宫里谁又不是如此?
雪下得正紧,琉璃瓦上已然覆了厚厚一层银霜,空中上、雕栏上、屋檐与窗棂上,亦似盖上了白棉被,目之所及,唯有苍茫茫一片白。
他喜好雪。
院子里空落落地,雪地上连个足迹亦无,檐下冰棱结了寸许长,虽是中午,那棱尖上却连一星水珠亦无,显是气候极冷,底子化不去。
从寒冬腊月,到大地春回,这雪人儿便一向守在他们家的小院门前,看他们贴春联、烙面饼、洒扫庭除、吃团聚饭,再看门外雁字返来,东风吹化了河里的碎冰。
红药此时亦面现惶恐,说话声也停了。
当时的他尚还不明白,这尘凡间大多数的人与事,皆与这雪人儿一样,终有一天会消逝、会式微,会化散在无尽的工夫里。
见徐玠一脸担忧,红药亦不敢再掉以轻心,思忖半晌后,便正色道:“那就说闲事。你问的这事儿我差未几都记得,应当是在来岁春季的时候,我和红菱去外头办差,半道儿上……”
红药瞧不见彼处景象,目之所及,独一角墨青织金蟒袍,恰是徐玠本日所著衣衫。
可纵使如此,它也一向稳稳地守在那儿,从不挪动半步,直到最后,化作一滩透明的水渍,渗进泥地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