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衣袖，拭了拭额角并不存在的盗汗，深吸了一口气，又续道：
头一桩热烈，便是国公府四爷与殷家大女人退婚。
何阁老在朝堂的分量，以及其家属并后辈在朝野中的影响，委实是举重若轻、牵一发而动满身。
且这还是最好的景象。
壶中自有乾坤，以机括隔作两重，第一重的药茶已然涓滴不剩，底座那一重的清茶，也只够斟上半盏。
方容季蓦地回过神，这才发觉，本身一时说得鼓起，竟忘了此境非彼景，他早已不是高官府中门客、出入皆是豪英，现在不过是惶惑然丧家犬一只，若非面前之人收留，他的余生，很能够要在极北的苦寒之地度过。
这一刻，方容季的脑海中只剩有一片浑沌，方才那如同神助般的思路与辨才，此际尽皆化作浓雾。
都城百姓颇是明白了一番文人打斗的风采。
至于胡秀才讹诈之案，国公府表示不肯究查，玉京府也乐得息事宁人，此案才算闭幕。
“公然是容季，此言深得我心。”他话音方落，道袍男人便立时笑着说道，看向方容季的视野更是充满了嘉许。
“是，多谢先生提点，门生此前所言，实谓得失间只知方寸，却忘了考虑通盘局势。”方容季的声音有点发颤。
到得彼时，方有人悚然惊觉，本来，早在那样久之前，圣天子陛下便已然有所筹办，不然，他白叟家没事儿干吗把诏狱空出来？
大理寺与督察院一众官员累得够呛，又要审案、又要检点抄家之财物，还要对付这些打了鸡血的墨客，的确恨不能生出八只手十条腿来。
道袍男人目注于他，唇角勾着一抹淡笑：“想清楚了？”
方容季涩然笑道：“门生无用，教先生操心了。”
现在，他在建昭帝、东平郡王并两卫的联手之下，轰然垮台，而他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权势，以及另几股暗中的力量，亦受此涉及，或多或少产生嬗变。
虽是雨雪霏霏，晴光少见，然本年夏季却比往年更暖一些，那些提早备下多量冬菜的妇女们直是叫苦不迭。
这传闻一出，玉都城的风向就拐了个弯儿，世人皆道国公府刻薄，手里捏着这么大个由头，却死不肯说，显是顾着殷女人的名声。
相较于国公府退婚，这件大事更惊人，也更血腥。
这类热烈事，玉京百姓最是中意。那听审的百姓每天定时按点儿聚在外头，卖瓜子花生烤红薯的小贩游走其间，传闻买卖非常火爆。
只是，这个夏季的玉都城，必定热烈不凡，正所谓你方唱罢我退场，这厢余波未了，那厢便又出了件大事。
可别藐视这一个个文弱墨客，骂起人来不带脏字，连骂几个时候都不会累的，打斗更是一把妙手，君子六艺可不是白学的，没点儿体力，你拿甚么去对付三天连考？
这气候一暖，菜便冻不住了，眼瞧着便要烂坏，她们只得一边骂着“贼老天”，一边勒逼着家里的男人和孩子用力儿地吃。
“弃子，亦为子。子去，棋犹在。”他最后说道，俄然背过身去，似是再不忍见此情此景，只有力地挥了挥手。
只要几个何阁老的旧友，或是当年深受其恩德的门生，上折替他讨情。而更多的人，则以旁观、退避或改换门庭的体例，表达着他们的态度与态度。
透过恍惚的视野，阿谁端坐着的身影变得虚无而空，如同一大片难以名状的暗影。
最后，世人都很怜悯那位殷大女人，更兼国公府语焉不详，也不申明退婚的起因，世人便觉着，定国公府仗势欺人，殷女人实在不幸。
天然，也有些认死理的，只说既有婚书并信物，就该践诺，出尔反尔绝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