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所言,自是那黄须男人。
沉沉语声,几被风雨淹没。
约莫小半个时候后,骡车便来到了玉都城的北端。
徐玠入迷地看着,面色怔忡,也不知在想甚么,微白的热气自他口中喷出,斯须又被疾风吹散。
且明显不是徐玠说的。
“是。”
徐玠笑起来。
蓑衣男人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你来了。”
“您老”二字甫一入耳,黄须男人的眉毛便动了动。
徐玠推开了车门。
他放动手,清幽的凤眸专注地凝在蓑衣男人的身上:“你既然来我,我是不是能够以为,你应下了?”
雨点和着冰珠落入池中,水面轻圆聚散,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吁——”黄须男人勒停了车,亦收回了此行的第一个单音。
骡车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绕着弯儿,很快到达的目标地——一处荒废的古刹。
行出东城大街时,天气更加阴沉。风很大,瓦檐上雨幕斜飞,间杂着清脆的“噼啪”声。
那是一个牛皮缝制的小袋子,袋口封着厚厚的火漆。
却也仅此罢了。
如许的他,更加显得古怪。
徐玠倒是一脸地漫不经心,回顾看了看,复又转过甚,两手一摊作无法状:“人家又不听我的。”
这简慢的态度,并未令徐玠生出不满。
徐玠伶仃于池畔,凝睇着水中变幻的倒影,久久未曾分开……
他低下头,望向化在手中的冰水,渐渐地,同时亦是用力地,握紧了五指。
这一刻,这位圣眷颇隆、才名远播的徐大才子,正仰着一张俊面,唇角的笑容几近称得上奉迎,恭恭敬敬地向着那车夫道:“多承您老不弃,情愿陪小子走一遭。”
现在,他正单手执缰,另一手撑着把破油伞,懒惰地靠坐于车厢之旁,两眼平视,神采冷酷,既未去看徐玠,亦没去瞧任何人。
黄须男人却像没闻声,两眼半开半阖,似是盹着了。
他顿了顿,似是在堆积力量,很快又道:“我想活得像小我。”
数息后,他忽似回过了神,挑了挑眉,将手探向伞外。
现在,这眼睛朴重勾勾地盯着徐玠的身后。
那身影似是自冰雨中固结而成的,灰朴朴、虚飘飘,纵使与徐玠隔水相对、近在天涯,亦仿佛随时会化散在那无边无边的风雨中。
徐玠的视野追跟着它们,眸光幽且空,好似穿透了那满地飞溅的水珠,看去了别的处所。
只要一个字。
“来由呢?”
他也不虞这话中透出的信息,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罢了,不难堪你。我换个题目。”
他立在池边,低头打量着那一池浑水。
蓑衣男人没说话,只略略昂首。
当闲逛的水面归于安静,徐玠面前已再人影,唯寒雨满天。
黄须男人就像背后生着眼睛,这厢徐玠方一坐下,那厢他便抖了抖缰绳。
大片雨丝异化着藐小的冰粒子,打在掌心,一片冰冷。
沙哑的语声,如枯枝刮擦着铁器,格外让人不适。
“嗒、嗒、嗒”,漫天风雨中,一张骡车不知何时驶了过来,在他身畔停下。
北风吼怒而来,那一层浅水时而破裂、时而集合,总也没个定处。
他再度恭敬哈腰,行了一礼,方回身跨进了庙门。
“投名状。”
徐玠倒是一向在看他。
赶车的是个高瘦的男人,粗看来约有四十许,然若再细瞧,却又仿佛远不止这般年纪,黄须灰发、隆鼻苍眸,样貌甚是独特,似是有胡人血缘。
高耸的语声,一如那闲逛的池水中蓦地多出的那道人影。
“劳您老在此等一等小子。”他抬手抹了把脸,利索地跳下车,向那黄须男人号召了一声,旋即撑开了竹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