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贵妃恨恨想着,一时连怕也忘了。
语中不见戾气,唯觉和睦。
夜闯?
尚未待她作出反应,人群忽尔如水四散,现出当中一个著蓝衣、系黛裙、作末等宫人打扮的女子。
所幸充嫔一眼扫罢,便转眸看向敞开的殿门入迷,好一会儿后,方道:
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青雀烛台上忽地爆起一朵灯花,烛火晃了几晃,复归寂然。
荀贵妃瞪大眼睛,怔望着门外天井
那一刻,她恍忽瞧见,充嫔的绣鞋上,几星鲜红正敏捷洇散,那绣得极精美的梅枝间开满了花儿,朱砂点点,好似梅开春好时……
“来得可真迟呢。”
倒真是一出好戏。
但是,这声音却又如此地顺理成章,仿佛在如许的雪夜、如许箭在弦上的时候,就该有如许一个声音呈现。
“我杀那老乞婆,亦是出于无法,实则是为着你我二人的性命,她若不死,则你我二人危矣。可叹贵妃不领我的情,我这也是白白示好了。”
皇后既未说话,更未现身。
孰料,一口热茶尚未落肚,殿外忽地传来一道语声:
充嫔神情一变,旋即又掩口笑道:“哟,这是什……”
语毕,递畴昔一盏热茶。
荀贵妃顿时有些慌神,手一松,帕子飘然落地,她却也忘了去拾,只呆呆地看着充嫔,好似失了魂。
殿宇中温馨了下来,雪片被风裹挟着,大团大团扑向殿门,又被屋中暖意化尽,绛毡下水渍斑斑、仿佛红泪。
歇一拍,倏然勾唇:“此言,必不相违。”
充嫔从善如流地坐在上首的位置,一面执壶倒茶,一面和声道:“贵妃且再忍一忍,待曲终,妾当去,卿自留。”
便连荀贵妃这鲜少伴驾之人亦能看出,自前番皇城旧人尽去,乾清宫虽看似如常,实则却极肃杀,那股子煞气便隔着两条街,也能觉出。
她叹道,拍了拍衣袖,直身而起,两眼平视火线,启唇问:“来者何人?”
充嫔低垂的眉眼间,浮起了多少哀切。
她模糊记得,畴前,这一双秀目,亦常在她跟前晃。
充嫔闻言,似是颇觉不测,向她投去一缕切磋的眼风。
“哗啷啷”,大风忽起,檐下宫灯不住闲逛,灯穗子胡乱拍打着,一时候,廊下烛影摇红、廊外银蛇狂舞,直乱了整片六合。
而更可爱的是,老虔婆此计,大是诛心!
“好说,好说。”充嫔笑语盈盈,又将下巴抬了抬,表示她道:“贵妃还是坐下说话,这地上虽铺了毡子,也是凉的。”
虽则一早便猜出白发宫人与充嫔乃是朋友,可荀贵妃也万没想到,这老宫人本来志不在皇后,而是天子!
恍忽间,那涂了艳色口脂的唇开合着,似在说些甚么。只是,那一字一句皆辽远得紧,纵近在天涯,亦如万水千山。
“这老妖婆竟要我迫着你夜闯乾清宫,说甚么‘凭着贵妃的位份并你二人姿色,陛下定有兴趣与你二人同寝,趁他色授魂与之时行刺于她,岂不便宜?’”
充嫔一愣。
充嫔!
那绝非皇后语声。
她本能地抬手去拭,低头看时,却见指尖已然被血染红。
她乃至生出一丝希冀,希冀那是另一个长相与她类似的女子在说话,而她不过是台下的看客,只待曲终人散。
“小妹不知,愿……愿闻其详。”
熟谙的语声滑过耳畔。
“噼啪!”
就像是她底子没来。
荀贵妃点了点头,到底不敢看她,只垂首道:“如此,多谢姐姐拯救之恩。”
见此景象,充嫔不免哂笑,却也没说甚么。
再下个刹时,蓦地一道寒光闪过,直迫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