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正闻得，科道有欲上本劾居正者，玄翁知否？”张居正摸索着问。
张居正刚进家门，吴文佳恰好也到了，站在垂花门向张居正躬身见礼。张居正阴沉着脸，像是没有瞥见，顾自往书房走去。吴文佳提心吊胆地跟在身后，待进得书房，张居正回身瞪着吴文佳，大声呵叱道：“如此大事，为何不禀报？！”
“哼，这个周良臣！”张居正咬牙切齿地说，“今后不准他再进家门！等着瞧！”又对吴文佳吼道，“滚！”
高拱正在书房盘桓着，闻听张居正差人送来莲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往密切无间的光阴，叮咛道：“拿些新郑大枣让人带去。”
“玄翁，这个这个……”一贯出口成章的张居正，红着脸，支吾起来，“曹大埜，这个、这个参劾玄翁之事，谓我不与知，居正、居正不敢如此说！”他考虑词句，吃力地说。不等高拱回应，就起家走到高拱面前，深深打躬作揖，“事已至此，都怪居正一时胡涂，请玄翁、中玄兄，宽恕小弟的罪恶!”
“哼，如果早点禀报，老子何必受此屈辱！”望着吴文佳的背影，张居正恨恨然，自语道。又对正在低头捡拾茶盏残片的游七道，“夜深人静时，你去见徐爵，知会他，内阁上公本要求补阁臣，厂公不成再采纳。”沉吟半晌，又叮咛道，“你先去高府，给玄翁送二斤莲子去。”
游七服侍了茶水，拿上二斤洪湖莲子，骑上毛驴，赶往高府。
吴文佳浑身一颤，故作茫然状，内心却在策画应对之词。
张居正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旋即起家，又一次走到高拱面前，躬身一揖：“中玄兄爱弟如此，弟夫复何言？！”
高拱瞥了张居正一眼，见他神采举止大异于昔日，似有话在心却难以出口，忍不住道：“你有甚么话要说？”语气居高临下。
“高福，退下吧！”高拱一扬手道，“不准人来打搅！”
“玄翁说的是，”张居正忙道，“居正听玄翁的。”
“玄翁说的是。”张居正侧身重重点头。
高拱被张居正的毒誓吓了一跳，但他不想就此罢休，仍然沉着脸大声诘问：“昨姚旷封送秘帖与冯保，说是‘遗诏’，我当国，事当我行，你何如瞒我，而自送遗诏与冯保？我观封帖，厚且半寸，都写些甚么？安知此中无谋我之事？”
张居正难堪一笑：“皇上病重不能理事，既然玄翁定了，内里谁敢采纳？”
张居正愣了一下，面色通红，脸上阵阵发热，举起右手，建议了毒誓：“玄翁以此责居正，居正将何辞？但愿玄翁饶居正一次，居正发誓必痛改前非，如再敢负心，我有七子，当一日而死！”
游七一伸舌头：“老爷，刚才去，何不带上，又跑一趟。”
自吕光说到徐阶与严嵩角力时碰到危急如何应对这句话，张居正就决计放下身材，以负荆请罪的体例，求得高拱的谅解，化抒难机。但劈面对高拱的时候，他的自负心，又让他一时难以出口，嗫嚅再三，常常欲言又止。花厅里，堕入尴尬的沉默中。
“游七，你这就去，传吴文佳到府！”出了高府，张居正翻开轿帘，叮咛游七道。
吴文佳又叩了两个头，爬起来灰溜溜退出版房。
高拱用力一拍扶手，又蓦地高举右手，食指指天，大声道：“六合、鬼神、祖宗、先帝之灵在上，我高某常日如何宠遇你，本日乃如此，为何负心如此？啊？！”
张居正想说甚么，又咽了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