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必不允!”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大声说,“天下之治乱系人才,人才之进退由吏部。掌吏部者,必至公至正之士不成。其人正,则君子进而小人退;不正,则小人得志而君子沮丧。然所谓正者,又必有确然不易之心,然后可肩重担而不挠;有超然独运之才,然后可陶铸群流。是故,但能守正者,亦不成谓之称职;必是德才兼备,识见超迈者,方可称一流。皇上圣明,铨政非委于元翁不成;元翁掌铨政,则天下可治。”他虽是高拱弟子,但在此场合,不称“师相”而呼“元翁”。
轮到科道了,世人鞠躬拱手,也是一番喜庆之词。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一向想向高拱表达谢意,却不得入其门,终究有了机遇,也像杨博一样,不避怀疑,阿谀道:“门生闻得,元翁复出以来,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凡晨理阁务,午视部事。人谓公门无片楮。门生钦仰之至!”
“是啊是啊!往者元翁实主国政,但是毕竟不是辅弼;终究名正言顺了,可喜可贺!”刑部尚书刘自强接言道,“复出这一年多来,元翁不遑多让,遇大事立决,高低在心,应机合节,人服其才,喻之排山倒海,未有过也!”
陈洪吓得浑身颤抖,忙跪地叩首,辩白道:“万岁爷,老奴不敢!老奴只不过说有人这么诬称太高先生。”
“为何?”皇上不悦地问。
“但是,祖制……”人群里传来质疑声,随即被“是啊是啊”的声音淹没了。分不清是拥戴韩楫,还是附和质疑阁臣兼掌铨政分歧祖制者。
“喔呀,万岁爷,看来高先生是实心实意要辞吏部的事嘞!”陈洪放下文牍说,“万岁爷,当准了高先生。”
“开口!”皇上龙颜大怒,呵叱道,“大胆主子,竟敢如此诬称高先生!”
张居正微微一笑,未发一语。
“这个…高先生本身说的,辅弼兼吏部,权太重。”陈洪道,他看高拱言辞诚心,而皇上仿佛不为所动,便想压服皇上遂了高拱的心愿,又道,“往者高先生不是辅弼,因兼掌吏部,还被说成一代横臣,现在…”
隆庆五年蒲月二旬日,文渊阁弥漫着一片喜气。从辰时起,部院寺监堂上官、科道、翰林,倶身着红衣,分批来到内阁中堂,向已移位左边首位的高拱道贺。
“万岁爷,老奴一贯恭敬高老先生,并未…”陈洪哽咽着道,皇上不容他再辩,“扒了他的朝服冠带,带下去!”
“新郑!”刚被起用、以吏部尚书衔管兵部事的杨博非常亲热地唤了一声,高大的身躯弯下来一揖,拱手至额道,“恭喜恭喜!新郑决策定贡市,岁省边费岂止百万!招水西安国亨出而就理,贵州不战和解;又慧眼识英才,百年蛮贼占有之地一举克之;整饬官常,恤商改制,一时经略,慷慨直任,不敷二载,皆有胜利。李兴化虽为首揆,受成罢了。本日终究名副实在矣,博为新郑贺,也为我皇上、我国度贺!”杨博因年纪、科举辈分都远在高拱之上,不便以“元翁”相称,即以“新郑”代称之。朝廷百官,包含内阁大臣在内,以杨博资格最老,当年恰是他带头逐高,迫使高拱去国;没想到高拱不计前嫌,上疏保举召用,杨博既打动又惭愧,本日借道贺之机,不避怀疑,当众把高拱恭维了一番。
“万岁爷,万岁爷!”陈洪已然猜到,此事必是冯保告密,战战兢兢叩首道,“冯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主子并未据为己有,只是欲……”
“再疏请辞!”高拱定夺说。言毕,把堆在案上的公文往一旁推了推,埋头写了起来。
又人臣不成操权太重,今内阁平章重事,吏部进退百官,皆权地点也。臣既忝阁臣之先,而仍总吏曹之职,则操权不亦太重乎?权太重,非惟臣难以居,而国体亦非所宜。此其不成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