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乾清宫,高拱停了下来,对张居正道:“在此候旨。”
“喔呀?如何,问安疏按例都是留中的,此疏何故发下?”
五更鼓声响过,摆布掖门开启,高拱忙叫上张居正,入乾清宫问安。皇上还在昏睡,两人只是与孟冲低声扳谈数语,就退了出去。
斯须,孟冲从内里走出来,张居正迎上去,拱手道:“印公,元辅年老,不成久站,命人在乾清门内北向设座、奉茶。”
外廷闻旨,百官皆散,民气稍定。高拱、张居正仍夜宿西阙门内直房,日日上疏问安。
孟冲想了想,道:“张老先生,咱看万岁爷没啥事儿,不如二位老先生到内左门那边的九卿直房里去候着吧,都这个时候了,咱叫御膳房给二位老先生送吃的去。”
本日伏闻圣躬益安,中外臣民罔不欢忭。乃臣切闻往哲有言:调度疾病,尤当谨于少愈之时。盖客火初退,不成有触,当以惩忿为要;元气初还,不成有挠,当以寡欲为要。以此矜持,日复一日,则客火尽消,元气尽复,自鼎盛矣!此真调摄之术也。皇上圣明,必定洞见,何待臣言。但犬马微忠,实有不能自已者。伏望皇上平气宁神,倍加静养,勿以思虑劳心,勿以行动劳形,节慎起居,多进粥食,以保卫天和。不止本日如此,即大安以后,仍复如此。久之,天然圣躬巩固,精力倍增。千万年无疆之寿,端在因而。臣下情无任忠爱,惓恳瞻仰之至。
“快办文降旨!”高拱叮咛。
“这…”朱希孝迟疑不决。
“叔大,且留步。”高拱伸手拦住他,“时下百官还在皇极门外候着,我留下,你出去,让人看出二阁臣皇上重一个轻一个,对你不好。你临时同留,我奏知皇上就是了。”说着,对御前牌子道,“你去奏知皇上,二阁臣都不敢去。”
执事寺人道:“万岁爷见高老先生大疏,非常欢乐,连着看了好几遍,又命司礼监誊写了一幅,放到几上,说要随时阅看,照着做嘞!”
高拱欣喜不已,在直房里提笔写成一道札子:“臣闻圣体稍安,不堪光荣。今府部大臣皆尚朝宿不散,宜降旨令各回办事,以安民气。而二阁臣仍日夜在内,不敢去。”写毕,又拟旨:“说的是。百官各回办事。”一并封送。
张居正闻言,神采急变,讪讪地回身要走。
天已大亮,两人冷静地站在宫门外,各自想着苦衷,听着宫内的动静。过了半晌,御前牌子出来传旨:“著高老先生在宫门外莫去。”
过了一刻钟,内侍复来传旨,说万岁爷允准了。因而,高拱、张居正起家,戴上内侍拿来的面罩,顶风往西阙内九卿直房宿夜。
张居正虽被高拱挽留,内心却甚不是滋味。他逼真地认识到,在今上的心目中,高拱是不成代替的,他张居正放心帮助他还好,若生取而代之之心,只能自毁出息,自取其辱!而高拱刚才的一席话,也让他明白,高拱对他虽有猜忌,却并未绝情,还在为他着想!而他却在公开里算计盟兄,乘机整垮他!这让他生出些许惭愧,看了一眼高拱,道:“玄翁年纪大了,总这么站着不是体例。”正巧,一个内侍从宫中出来,张居正向他招了招手,“你去请印公出来一见。”
既得了皇上口谕,高拱满腹迷惑地挪动脚步,随皇上顺着乾清门内高台甬路,走过月台,径直进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