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轮到张居正到文华殿看视太子读书。辰时,他到了东配房讲所,给太子叩首,旋即退出,到文华殿东斗室喝茶安息。陪太子的内侍由冯保带领,待太子开读或讲官开讲,冯保便可退出。昨日是高拱看视,冯保退出后即回宫;本日是张居正看视,冯保出了东配房,径直来到东斗室。
冯保又一阵干笑,道:“咱晓得张老先生深有城府,无妨把话说透:张老先生主外,咱主内,宮府一体,开一代新治,如何?”
张居正屏退侍从书办,正坐在炕席上悠然地品茶,冯保笑眯眯地出去了,拱手道:“张老先生辛苦!”
“咱也晓得,”冯保呷了口茶,持续说,“本朝祖制,内官、外戚、后宫倶不得干政。可若万岁爷是个娃娃,内里总要有人拿主张吧?难不成内阁如何拟票,大内只能照单全收?这成甚么话?!”他“嘿嘿”一笑,“辅弼如果通情达理谙熟油滑如张老先生者,另当别论;如果他高胡子,尽做些伤天害理绝情面的事,凭甚么要照单全收?!”
张居正不语。
张居正暗忖:冯保其人,在寺人里委实是有识见之辈,他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除侍班官张四维尚在到差途中外,其他侍班官礼部尚书高仪等,侍读官翰林院学士马自强等,侍讲官翰林院编修陈邦经等,校书官翰林院检验许国等,侍书官内阁制敕房中书马继文等倶到职。这些太子教诲官,皆由高拱经心遴选,吏部疏荐、内阁公本上奏获任。
“天然是辅弼。”张居正用心说。
“固然费了些力,还是物色到三人。”曾省吾道,“要策动?”
“脱手吧!”张居正以定夺的语气道。
当晚,张居正就把曾省吾召到书房,问:“物色到人了吗?”
“哼哼!”冯保嘲笑,“那要看谁来做辅弼了。张老先生天然是晓得的,本朝的体制,内阁也好、部院也罢,无内里的批红,任何文书都是废纸一张!若没有内里的支撑,辅弼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无以发挥!”
张居正不解,暗忖,在今上心目中,玄翁是不成替代的,只要今上另有一口气,想撼动玄翁,恐不成能。既然今上已油尽灯枯,何必这时无事谋事,激愤他?遂道:“万一皇上发怒,岂不弄巧成拙?”
冯保身后跟着他的掌班寺人张大受,乃亲信之人,冯保向外摆摆头,张大受会心退出,站在门外不远处察看外间动静。
文华殿东配房,是太子讲学之所。每日早朝散后,无早朝在交了辰时后,内侍在文华殿东配房正中面西设座,左边摆书案,内侍导太子入坐,侍班、侍读、侍讲等官入内叩首,分立摆布两侧。内侍展书,先读《四书》,左班侍读官出列,走到书案前,伴随太子朗读十遍,读毕,退回原班站立;太子再读史或经,右班侍读官出列伴读十遍,退回原班。稍事歇息后,交了巳时,太子复升座,侍班、侍读、侍讲、侍书等官员,依原班站立摆布,左班侍讲官出列,讲授此前所读四书的粗心;再由右班侍讲官讲授所读史或经文的粗心。讲书结束,通事舍人清理书案。侍书官出列,至书案前,教诲太子写字,讲授笔法、笔划、端楷。写字毕,课程结束,太子命赐讲官等酒宴,各官叩首而退,太子回宫。
张居正听出了冯保的弦外之音,后背阵阵发凉。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如许的闪念?今上活一天,他就只能屈居人下,略不驯良,轻者被斥责,重者……倘若玄翁的那些弟子故旧煽动,已被人拿住把柄的他,随时能够被逐出朝廷。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玄翁动辄改祖制,有人早已不忍坐视。居正多方劝止,方风平浪静至今。既然老公私有此意,居正不再禁止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