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相,对江陵相公,不成不防。”韩楫道。
张梦男不声不响,敬了一圈,又闷声坐下了。张氏见高拱如有所思,兴趣似已被徐阶的书牍一扫而光,只好叮咛端上了长命面,世人都吃了一碗,寿宴草草结束。
书办出去了,高拱有些欣然,默念着张居正函中“为朋友消怨业”这句话,长叹一声,“但愿这怨业早消,别再像阴魂般在都城浪荡了!”
往年张氏过生日,宦海上的人,高拱一概回绝,却唯独张居正例外。可本年,他没有来。见夫人问及,高拱一扬手:“叔大昨日就告假休沐,说是得了感冒,涕泪交换,自是不能来了。”
“这是哪一出?”张氏猎奇地问。
且近时人亦有不乐相互之遂平者,仍为未解之说。其意觉得称仆未解,则能够贾怨以收恩;若明言无他,则就中无可作为矣。此意仆已看破,故统统不睬,付之罔闻,久当自灭也。愿公亦付之罔闻,则彼无所施计矣!
“除了夫人,我另有谁嘛!”高拱接言道。
高拱半是责怪半是自嘲地说:“日用尚且不敷,哪有闲钱到酒楼摆宴!”话音未落,高德来禀:松江徐府差人来投书。说着,把徐阶的名剌和吕光的拜帖递了过来。
张氏听完有些心烦:“哎呀呀,不说这些烦苦衷了!”他转向张梦男,“你快敬你姑父一盅酒,平时也没这个机遇。”
“喔?!”高拱吃惊地说,“徐府的事,已不了了之,如何徐老又特地差人来!”他叹了口气,起家道,“带他到花厅……哦,花厅摆了桌了,”又坐下,“就带他到这来吧,不就是投书吗,叫他来吧!”
高拱一看有外人来,沉着脸,对高才道:“老五,你坏了我的端方!”
“师相、师母,门生正与师叔相遇,闻得来给师母拜寿,门生就跟来了。”韩楫闪身作揖见礼道。他是高拱的弟子,前不久由吏科都给事中升通政司右丞,再升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
韩楫解释道:“春秋楚国伍员,因被楚王灭族而奔吴,率吴兵破楚,楚人申包胥乞师于秦,秦王曰:‘楚王无道,当伐之’,不该所请,申包胥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断声,秦为所感,遂救楚。”
张氏也猎奇地拿过阅看,阅毕,拭泪道:“怪不幸的,你利市下包涵吧!”
次日早,高拱进了朝房,即命书办把他写给蔡国熙的手书送给张居正一阅。过了一刻多钟,门外响起脚步声,高拱觉得张居正过来了,昂首一看,是他的书办来谒,把张居正写给蔡国熙的书牍呈来。高拱看了一眼,上写着:
“元翁,中玄相公!存翁言,此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惟当年对新郑相公不起,惭愧万端,祈求新郑相公宽恕!若新郑相公不能宽恕,他死不瞑目!”说着,吕光哆颤抖嗦从怀中取出徐阶的书牍,举过甚顶,“存翁上书,请相公过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乞相公纳之!”
“叔大?”高拱点头,“且不说我与叔大乃金石之交,他如许做,目标安在?”
放下笔,在屋内盘桓很久,又坐下,给徐阶回书:
“好了!今儿欢畅,”张氏笑着道,一伸手,向里扬了扬,“来都来了,进屋进屋!”
韩楫嘲笑道:“哼哼,这大略是师法申包胥伏哭秦廷那套把戏!”
“伯通,奇特,我前些日子还致函巡按御史,要他对徐府事千万宽假,如何徐老还如许凄凄哀哀来求我?”高拱边往书房走,边问跟在身后的韩楫。
张氏要留游七用饭,游七连连推却,仓猝叩首告别,世人这才进了正房,在厨房帮手的高才之妻、孟男之妻及高拱的侧室薛氏,也被唤来。高拱和张氏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定,先是娘家侄子张孟男率妻与二子膜拜祝寿;继之,五弟高才率妻与独子务本膜拜祝寿;再接着是高拱的侧室薛氏膜拜祝寿;弟子韩楫本要膜拜,被高拱拦下了。礼毕,因家里餐厅狭小,容不下世人,高拱与内侄张孟男、五弟高才、弟子韩楫及侄务本、门客房尧第,加上寿星张氏,共八人,坐在餐厅用餐,其他人等围坐在花厅里临时摆放的一张桌子旁用餐。谈笑声不时从这个一贯沉寂的宅院中传出,这在高府实属罕见。几盅酒下肚,少言寡语的高才借着酒劲儿道:“三哥,再过两个来月,就是三哥的花甲寿诞,得好好筹措筹措,到酒楼摆上几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