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曾省吾自傲满满,“高相外卤莽,内重情,太岳兄与他有香火盟,他不会对太岳兄下狠手,真遇危急,几句好话就能化解!”
张居正快步走出版房,叮咛游七:“叫钱佩来!”
张居正已明白曾省吾的意义,惊奇地看着他,目光中,既有骇怪,又有跃跃欲试的打动。
“老殷丢官,老高损威,受益者,惟太岳兄!”曾省吾抚掌道。
“那是那是,太岳兄做事,是有原则的。”曾省吾忙道,“只是何宽太胡涂,大略为了二将的银子,竟然把案子委给转运使,真是耸人听闻,委实说不畴昔。”
“老爷,福建巡抚何宽的急足求见!”游七禀报导,说着,把拜帖呈于书案。张居正拿起一看,拜帖里夹着一份礼柬,列银二千两,而所谓急足,竟是何宽之子何敞!他不觉一惊,忙叮咛传见。
听到“里应外合”一语,张居正仿佛被震了一下,蓦地向后仰了仰身子。昨日吕光衔徐阶之命夤夜拜访,备述徐府惨状,又说徐阶有四字相赠,恰是“里应外合”四字。恩师久历宦海,与严嵩斗法二十载,老谋深算,智术过人,张居正闻听“助楚伐郑”已是心动,又闻“里应外合”之计,更是为之一振。父母高堂、浩繁儿子带来的压力,福建旧案新发带来的不安,恩师求援的呼喊,让他想到了“釜底抽薪”四字。但是,唯其如此,张居正才更加惶然,他叹了口气,说出了本身的担忧:“大臣交结寺人,传出去,毕竟不美!万一玄翁发觉,策动弟子攻讦,不是自蹈死路吗?”
“胡涂!”张居正听不下去了,恨恨然,“委按察使可,委兵备道亦可,安得委转运使问理?!这不是授人以柄吗?”他把拜帖并礼柬往地上一摔,“拿去!”
“内阁只剩两人,有些难堪。”张居正感喟道。
“三省,要谨言慎行!”张居正以警告的语气道。
“你祖父母年已古稀,想居处像样的屋子,也不为过。”张居正沉着脸说,“可为父供尔等兄弟读书、立室,已不堪重负,竟不能为你祖父母一了夙愿,能不惭愧?”他感喟一声,“本日召你来读家书,不为别的,就是盼尔等用心举业,早得功名,亦可一慰年老人之心。”
张居正把宗子敬修叫到书房,拿削发书,命其阅看。张敬修战战兢兢读罢,躬身垂首道:“儿不肖,不能替父分忧!”
“废话太多!”张居正责怪道,“是让你来画策的,不是让你说三道四来的!”
“谷中虚是左侍郎,上回已收了二将银子,他自会去办。”曾省吾自傲地说,他又挤挤眼道,“万一老杨博那边卡住,太岳兄亲身和他说,莫非他会不办?此公最会做人。”
张居正不悦道:“何事惶恐?扼要报来。”
张居正浑身颤栗,说不清是冲动还是惊骇,他平静半晌,蓦地站起家,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外乌黑一团,风景都淹没于密不通风的黑暗中。很久,回身道:“三省,殷历下就要回济南了,他道要在滦水之滨的元朝万竹园故址筑室读书,乞我赠联一幅。我与历下有同年之谊,不便回绝,然时下心境烦乱,不能成句,你替我拟一幅来。”
“动手?不至于吧?”张居正蹙眉道,“可如此一来,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就被动了。”
“嘿嘿,太岳兄放心吧!”曾省吾胸有成竹地说,“杜化中上弹章也好嘛!高相查问起来,都是兵部出的公文,他不胶葛,此事了之;他胶葛不放,岂不是让杨博尴尬?杨博的人望,谁能比肩?获咎了他,高相在朝廷,就真的伶仃了!”他又滑头一笑,“嘿嘿,太岳兄,我早就在外漫衍说,杨博以吏部尚书召回,却管兵部事,都是高相把着铨政大权不肯放手!想来杨博对高相,不能无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