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一顿足道:“平时想凑趣老爷的,不知有多少;老爷一力汲引的人,又不知有多少,竟没有一个敢照面的?”
轿夫们边骂骂咧咧,叫上他们在高家做婢女的媳妇,手脚敏捷地翻箱倒柜,网罗值钱的物件。
两人进了高拱的卧房,冷静地清算着文稿册本。
“他家也没啥值钱的家什!”另一个说。
“奶奶,出不去啊!”高福顿脚带着哭腔道,“内里都是兵爷,凶巴巴的,吓人嘞!”
高福像见了救星般,哭喊道:“侄少爷,侄少爷!快来救救老爷吧!”
张孟男低声道:“说是擅权擅政,通不准皇上主管。”
“这、这甚么罪?”房尧第忿忿不高山说,“皇上才十岁啊,如何主管?本朝又不准后宫、寺人干政,天然是先帝拜托的首席顾命大臣、当朝辅弼主管了,错了?”
高拱摇点头,提笔深思着。张孟男忙拉着房尧第出了书房:“明日五更要出发,家里主子婢女四散,我辈上紧帮着清算行装吧。”
“侄少爷,玄翁甚么罪?”房尧第忍不住问。
正说着,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带着两个主子,抬着食盒进了院,见四下无人,便在院中唤道:“启禀高爷,我家老爷命给高爷送吃食来。”
张孟男跟着高福进了书房,张氏一见,拉住他的手,哭道:“我的乖乖啊,该咋办哩!”
高拱点头:“既然敢对我俄然攻击,事前必谋有应对之策,说啥也晚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阖府高低震惊不已,房尧第、高福慌镇静张跑进书房,张氏、薛氏也闻声赶了过来,但见高拱伏地痛哭,不时抽搐颤栗,任凭家人如何劝说,哭声久久难止。
“我只盼,能够穿戴这身衣冠进棺材!”高拱伤感地说,“也好去见裕王。”
一句话说得张氏、薛氏又抹起了眼泪。
礼部员外郎张孟男闻听姑父被罢,仓猝赶往高宅。冯驭恶狠狠地拦住他,不准入内。张孟男只说乃高夫人侄子,来送姑母。冯驭这才放行。他冲进院内,但见各屋房门大开,家具东倒西歪,衣被满地乱丢,却不见姑母、姑父的影子,只得在院中大声惊唤。
“乖乖儿啊!”高拱望着张孟男,举袖掩面拭泪,“你做符郎五年不迁,不怪姑父?我觉得你会怨我,生不相见,死不相哭。刻下姑父流浪,你却冒死来看我,我对不住你哩!”
张孟男恐听到张居正的名字会刺激到姑父,忙跑出来拱手道:“多谢张阁老,辛苦管家。高爷整备赶路,先小寐一会儿,食盒先放书房吧。”
张孟男俄然跪在高拱面前,安闲道:“姑父大人,四时之序,胜利者退。幸而得满身而退,自可悠游山林,岂不乐乎?”
冯驭一举绣春刀,大声道:“哼,皇恩浩大,放大奸臣高胡子全乎着归去,咋还不见机嘞!谨慎皇上变了主张,下旨砍了他的脑袋!”
高福跑出来,翻开大门,作揖道:“军爷,俺故乡离都城两千里,总要雇俩车吧?军爷开恩,缓缓,缓缓中吧?”
“好了!”高拱一扬手,喊道,“高福,快去雇俩马车来,明日五更就走!”
“开门――开门!”首门外响起“嗵嗵”的砸门声,锦衣卫百户冯驭是冯保之侄,衔冯保之命,率一干校尉催促高拱出城,他一边砸门一边高喊,“快着些,快着些滚出城去!”
高福忙跑出来,一看,是张孟男。
“玄翁,不是说张阁老上本论救吗?何不等等看?再说,明日就走,委实仓促了。”房尧第不甘心,劝道。
游七昂着头,晃着腿道:“我家老爷病着,还强撑起稿上本,替高爷辩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