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你本来就是乱世的种子。”白毅目光一闪,随即垂下了视线。
“此心托江水,思君无断绝;此心付山阿,思君永不移,”女人将短刀的刀锋指向了本身的喉咙。
幸存的兵士们欢声雷动,一个魁伟的百夫长大喊着冲向了垛堞边,将素红色的西凉大旗向空招展。被血迹和烟熏的陈迹包抄着,意味西凉的淡青色雪菊花又一次盛开在秋叶城的上空。
“是!”
“枫……”
“天神佑我西凉啊,”千夫长颤抖着拔刀指天,“雪天之神,雪天之神啊!”
“莫非是北山大营的救兵来了?”
人生的六十年,不过是六十度飘雪。存亡的仓促,逆旅的孤单,是西越枫自幼感喟的,直到灯下的公主将手悄悄搭在他的手背上说:“仓促六十载,愿若此相依。”一丝久不褪去的暖意罩在了西越枫心头,两人在那年夏季的初雪中持手对坐,一起看着窗外挂雪的梅树。
铁灰色的天空沉重的压在人们头顶,骑在顿时,仿佛就契戎天空更近了一丈。拖曳着火蛇的箭雨一泼一泼投上了天空,划着千万条庞杂的弧线落下,将秋叶城的城墙淹没在火海中。凌晨的北风将呛人的浓烟远远送来,此中还杂着燃烧肢体的焦臭。
今冬的第一场雪,竟然在秋叶城毁灭的凌晨降了下来。漫天的白茫茫,园中小径的绝顶,一株白梅树虬枝横斜,仿佛画纸上几道细致的墨迹。西越枫看着梅树,远处的喊杀声垂垂不闻,四周静得生寒。
剩下披吵嘴两色甲胄的年青军人留在废墟前,相互互换了一下眼神。
“契戎人撤了?”
“赤……潮!”
“嬴……嬴无翳!哼!”钦使肝火未解,狠狠地一鞭坐马,带着随身的保护契戎去了。
除了神迹,再没甚么能够解释面前这一幕的了。
契戎侯马鞭一指:“那么就是那边那人了,那就是晋侯秋燝的尸身,钦使带回天启交差吧。”
她手持一管长锋兔毫,点了墨,在纸上临写洛辉阳的《深谷抄》,不作答复。指尖大的小楷娟秀悠远,就像天涯的群雁。晋侯看着女儿的笔锋停滞,而后脸颊染上了酡红。
君侯冷静地竖起了右手。背着红旗的传令军士们一跃上马,沿着雁翼大阵向两侧奔去,在马背上吹起了沉浑的犀角号。号声在凌晨的疆场上远远地扬播,层层相叠,有如在山谷中回荡。
“看破着,只怕是秋燝的女儿。”
他回身拉上了门,按刀而行,走廊中响起他安闲不迫的脚步声。
越来越多的兵士不顾律令,从避箭的木栅后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了望着敌军的阵营。随北风而去的浓烟掩蔽了契戎军的雁翼大阵,但是眼神好的兵士们还是瞥见黑衣的契戎军弓手们拔起插在土中、尚未射完的箭枝,毁灭了引火的柴堆,整齐有序地背向退了出去。雁翼大阵垂垂缩聚成戍守的鱼鳞阵,契戎军弓手营的三千强弩垂垂隐没在尚未散去的黑烟中,只剩下三骑逗留在方才布阵的处所。
此时他想起的竟是这句小诗。六十年前,西凉一代名将和文匠司马秋寰看着窗外的飘雪,写下了这句去世诗。两年前晋侯在松涛馆的小园中宴饮,他即席以折扇击掌,唱颂这句哀歌。满座喟叹很久,晋侯背后的竹帘掀起了一线,愁眉下柔若春水的一瞥落在了他身上。
西凉都城秋叶城的王宫,雪国的高傲天瞑阁,也要在契戎军器蝗般的箭雨中式微了。
脚步声垂垂地远去了,即使是绝别,西越枫的行动还是雍容沉寂,就像当年他觐见父侯的时候。她最后喜好上这个衣蓝佩刀的军人,并非因为他闻名的仙颜和诗才,而是因为他的法度。那样轻微而节拍清楚的脚步,让人感觉统统都在他的把握当中,即便山在一侧塌下来,他也会为你顶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