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衫褴褛的长须老道踏歌而来,手中拎着一只漆黄葫芦,走一步,唱一句,喝一口。也不见其行动仓猝,却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走过了十余丈的间隔,笑吟吟的打量着微微做福的少女:“碧恬还是是这般倾国倾城的色彩,将来不知是哪家有福分的儿郎能够将我这侄女娶回家呢!”
文士满足的叹了口气:“前隋气数尽时,我单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欲前去太原寻觅尚在豢养龙气的高祖李渊,在那乱世时节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奇迹,却在西湖之畔碰到了碧恬的娘亲,今后绝了建功立业的动机,放心留在这烟雨江南,寄情山川,每日里琴棋为友,诗画作伴,身侧才子素手添香,倒也安闲。爱妻魂离以后,我已是万念俱灰,只是恐怕碧恬孤苦无依,这才苟延残喘,活到本日。袁兄,你可知这十八年来,我心中无一刻不似刀割。每当雨落窗棂,各处芦雪之时,却再也没有人劝我夜寒添衣,陪我听一夜芦雨如诉;亦再无人于我操琴时吹响一只旧笛,于灯影下蹁跹起舞……”
碧恬在一旁忍不住潸然泪下,文士却抬头喝干了一碗酒,置琴于膝上,缓缓拨动琴弦,一滴清泪流至脸颊:“白云苍狗,斗换星移,数十载恍若一梦,细思似幻似真,只徒留苦痛伤悲罢了,且听这一曲《半壶纱》,可否诉尽我胸中无边的苦楚。”
又到了江南的梅雨时节,氛围中到处满盈着潮湿而又甜腻的味道。姑苏城畔,洗墨池旁,一湾清泉汩汩流进池中,泉水流淌处生着几丛翠竹,荫下设有一张琴案,一名面庞古朴的中年男人正操琴清吟,声振林越。
文士听老道说出“归去”两个字,眼神顿时变得神驰而又迷离,抬头望向天顶的云朵,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来到这里已经太久太久,久得都记不起故乡的任何人和事,也是时候该归去看看了。”
见李牛儿对碧恬如此殷勤,文士和老道相视一笑,举起酒碗碰了碰,双双一饮而尽。
碧恬冰雪聪明,早已看出父亲本日去处大异于常,料定会有变故产生,固然心中悲戚,却能够勉强支撑。碧恬哽咽着投进袁天罡怀中:“羽士爷爷,我阿爹他……”
老道撮了撮牙花子:“你倒是挺看得开,也罢,你尽管放心归去,碧恬天然有我照顾,想来你应当是放心的。”
文士踌躇着伸脱手,指尖微微颤抖,到底没有挑选触碰铜钱,面上模糊暴露一丝苦涩:“存亡自有天定,我的寿数已尽,不管如何也是难以改换的。如果强行逆天篡命,怕是会有祸事降到碧恬身上,这事,就如许算了吧。”
袁天罡轻抚着碧恬柔滑的青丝,一只手还是在膝上打着拍子,面庞古井不波,不悲不喜,口中喃喃道:“李敬轩呀李敬轩,亏你在江湖上落得一个‘通天先生’的名号,只得算出本身的大限,却不能推演出身后完整之事。你强行压抑改换了天道法则付与你的运气,平淡平生,空守一世,然后就如许不声不响的走了,那应在乱世之劫的劫主却要何人替代呢?你奥秘的故里还会有人来取而代之,完成上天交予你的任务吗?”
轻风缓缓,带来竹叶的暗香,泉边草庐中走出一名豆蔻少女,一袭湖水绿曳地长裙,桃红肩纱,头顶梳着堕马髻,发间一颗珍珠熠熠生辉,映托得本就五官精美的少女如同坠落人间的仙子普通,底子不似尘寰平常色彩。
老道哈哈大笑,随即盘膝坐在中年文士劈面,犹嫌不敷舒坦,竟然不避泥地脏污,枕动手臂歪在地上,拄着头将葫芦递与文士:“尝尝。”
琴音铮铮,如泣如诉,碧恬闭目静听,泪湿衣衿犹自不知。待得一声琴弦崩响声传进耳内,碧恬方从乐律中蓦地惊醒,却见古琴端放在地,父亲却已经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