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营州之事,契丹可汗素服朝廷,并未叛离大唐,营州也谈不上丧失,岂能以‘光复’二字相论?反观东平郡王,停歇黄贼乱兵,扫灭秦宗权背叛,多次匡扶社稷,理顺天下朝纲,现在更是出兵河北,将这些百多年不平朝廷的藩镇降服,这才是‘光复’大功,岂能是刘仁恭之辈所能对比?现在王处直已向朝廷服软,便当依东平郡王所奏准其为义武节度,我们这些在庙堂之上安居高位者,更应多替交战疆场的武将们想想,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血!以是三究竟为一事,朝廷当助东平郡王打扫河北,而不是对不平朝廷的卢龙再施甚么恩德!”
宣武大将葛从周见孔殷间不能打败卢龙军,便留氏叔琮持续围困沧州,自领雄师迎击李嗣绍,同时命张存敬渡瓦桥,由西路北上,直取幽州。面对空虚的卢龙西部各州,张存敬长驱直入,占深州、下瀛州,在镇州逼迫成德节度使王镕投降,继而攻瀛州、莫州,再上易州、定州,兵锋所向,无可抵抗。
留在门下内省的崔胤眯着眼睛,透过半敞着的门房,盯着拜别的徐彦若和崔远二人,嘲笑不止。过不半晌,便将心机重新放回到三份奏折上,又在批语上加了几句,叮咛送往内廷。
将手头的三份奏折批了个定见,转呈一旁的徐彦若,崔胤道:“徐公且看看,这三份奏折都来自河北,说的是三件事,实在内里相互关扣。某意以东平郡王之折为‘可’,监军使张居翰及卢龙刘节度之折为‘黜’,呈天子朱批,徐公觉得然否?嗯,崔相也看看。”
大唐光化三年玄月,跟着最后一场秋雨的闭幕,河北大地烽烟四起、战事再度发作。
徐彦如果扈从天子受过苦累的大功臣,天子曾赐“扶危匡国致理功臣”之名,爵封齐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在朝中累有尊崇。固然他自随天子蒙难华州返还以后,便学起了明哲保身之道,在政事堂中向来很少说话,但这并不料味着他说话的分量就比别人低,相反,他一向是政事堂中名义上的辅弼。
崔胤也是一怔,没想到这个平素不如何说话的宰相安排明天竟然也直言了一回,大出料想之下,盯着徐彦若的眼睛道:“徐公此言差矣。某刚才便说了,这三份奏折看似三事,实在是一件事。自黄贼兵乱以后,天下不靖,各地节度私相挞伐,兵祸连绵,生灵涂炭。这个刘仁恭当年不过一卢龙部将,厥后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徐公莫非忘了当年此人向朝廷索要旌节不得而唾骂天使之旧事了?厥后私行发兵侵伐魏博,引得河北诸镇不稳,徐公又忘了此人屠灭贝州之惨祸了?
一向走出承天门,徐彦若才长长吐了口气,将冲动的表情平复下去,转过甚望着崔远,留步道:“有此乱臣贼子,国事如何承平?倒置吵嘴,一意谋私,这就是现在的大唐......一藩坐大,天下危矣!嘿嘿......罢了,某也不去与他相争,某想争也争不过,由他去吧,由他去吧,由他去吧......”连道三声“由他去吧”,脸上尽是萧索。
太极宫承天门外,是太极殿西侧的门下内省,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居于其内,细心浏览着三份奏折。方才将素有贤相之名的王抟挤走,将其贬至溪州,崔胤现在可谓志对劲满,现在政事堂只剩三位宰相,他已经隐然首位,固然官职不如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在家世秘闻上也比不过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远,但论到手上的人脉和权势,倒是不折不扣的宰相第一。而其人脉和权势,则来自于宣武,来自于东平郡王、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朱全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