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嗔问道：“可晓得曹丕的《善哉行》？”刚出去时冲面的肝火消逝了，有种怠倦感涌了上来。
“这便是文献中最早有‘江南’之语的出处。”太子永湛顺势卷起书册，在他脑门上悄悄敲了一记，“你呀，少喝些酒，多读点书吧。”
“莲溪！”永嗔俄然叫起来。
永嗔便沉默，至半醉，本身击筑而歌，唱起那剩下的半首《善哉行》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光阴如驰。汤汤川流，中有行舟。随波转薄，有似客游。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照林如海看来，勇郡王能长成本日这般的才子勇将，当然得益于自幼便听东宫殿的话；但是料想来日，朝堂波诡云谲，只怕也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林如海年近半百，晓得本身子嗣上便是如此了，更兼身子并不算健旺，每当想起女儿去处，便中夜推枕，不能成寐。林家已无可依托的族人，原希冀着她外祖家——但是眼看着贾母已是高龄，垂垂不睬家事；两位大舅哥，都不是朝堂上能有作为的；寄但愿于外甥一辈吧，畴前有个贾珠，倒是个学问上过得去的，谁知年纪悄悄一病去了，剩下一个宝玉……这几年眼看着，是越来越不成模样，不是肯往正路上用心的。策画来策画去，等他放手西去，自家闺女竟端的儿是无依无靠。
林如海先是道：“殿下实在汲引臣了。蔡教员傅才是您的端庄徒弟，臣不过是从旁帮手了一年半载罢了。若腆着脸应了，可就羞煞人了。”他慢慢道：“五皇子管理黄河多年，水治上的人才官员，多是拜在五皇子门下的。江南凡是有河道之处，官员莫不与五皇子亲厚。殿下若要用人，只好从青帮、盐帮等内里采选，虽不是正门路，却也藏龙卧虎、不成小觑；此中与臣交好的，也稀有人……”
林如海羞惭道：“此当然是为臣的陋劣之处。只是依臣看来，朝中无人危，便是大家皆危。”他固然说是朝中，但永嗔心知肚明他这是说的诸位皇子。
“徒弟但是有难堪之处？”永嗔是极善体察旁情面感的。
都觉出氛围不对来，那几个姐妹便悄悄都退出去了。
“醒了？”
“殿下，前面就是京郊驿站了。”内里甲士扣壁汇报导。
李曼儿就是这一点好，生得温婉，言谈举止也温婉；甭管多大的火气，到了她这里，简简朴单几句话，老是能静下来的。
“爷，酒来了。”莲溪捧着梅花酿凑过来。
莲溪忙翻出去，“爷？”
皇太子所乘的金辂马车，就稳稳停在此中。宽广的马车里，太子永湛正端坐着，手持一卷《吴越春秋》看着，不急不躁。倒是一旁的苏淡墨时不时瞄一眼车帘，等着勇郡王的动静传来。
李曼儿双目半阖，嗓音如泣如诉，一叠又一叠，来回唱着：“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太子永湛蹙眉，哈腰拍他发烫的脸颊，见毯子上的人呼吸匀净已是睡晕畴昔，不由笑骂道：“像甚么模样。”命人取了棉被来给他盖上，又命点起金炉。
永嗔闷着头走出去，谁也不看，大马金刀往窗边榻上一坐。
“半首足矣。”永嗔已是自斟自饮了一杯，又表示莲溪倒了一盏奉给李曼儿，问道：“你读过这些诗书，畴前该也是书香之家出来的。”
永嗔睡梦中，只当仍与李曼儿在喝酒听曲，时不时嘟囔一句，“闲梦江南梅熟日”之类的酸文。直到出了京都地界，永嗔才揉着额角醒来，呻·吟道：“再不醉酒了。”从毯子上直起家来，一扬脸，正与从书后低下头来的太子哥哥对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