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科举,还是军中,事理都是相通的。”太子永湛娓娓道:“你细心想想,你带兵之时,莫非不要安抚军士之心?有功绩者,莫非不要论功行赏?宦海亦如是。你畴前与永澹岳家阿谁李主事,闹到大朝堂被骗面互指……”
永嗔心凉了半截,也又问了一遍,“你不要去京都见你姐姐吗?从未见过的。”
蔡泽延道:“八十四岁。”
“然后?”永嗔愣一下,“就结案了啊,该杀的杀,该肃除功名的肃除功名。”
“在我的船上,倒挖起我的人来了。”鹤草不知在船尾听了多少,至此才出声,他看着蔡泽延,道:“你原是蔡家的孩子,认祖归宗是天理人伦。我不拦你。”
“灯下黑?”
后宫里,暗中都传播着,说德妃不是久病缠身,而是当夜被毒杀的。传闻是景隆帝亲身带人直奔德妃寝宫,大寺人捏着德妃的嘴就给灌进毒酒去了——眼看着德妃是活不成了,景隆帝还痛心疾首念了一句,“朕不是没给过你机遇。”
“父皇?”忠郡王永沂仰脸,满脸利诱,亦是满脸的泪水,几次对两位二哥哥被高墙圈禁的启事真的涓滴不知。
鹤草看着永嗔深思的模样,他用食指抚摩着脸上的刀痕,咧嘴笑道:“如何?还不能下定决计么?”
“跟他姐姐一样。”永嗔看向鹤草,意有所指道:“果然是一家人。”
少年将那绢布从江水中提出来,两条细胳膊较着劲要拧干那湿了的绢布。
鹤草嗤笑一声,“以是说你是灯下黑。”
太子永湛也不恼他,含笑道:“哦?那除结案子,你可另有别的设法?”见永嗔利诱,便又道:“案子倒是查清楚了,但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要如何善后?如何安抚士子之心?又该而后采纳甚么行动,使得这类舞弊大案不再产生?”
本来这少年还不晓得,在这世上,他独一的亲人只要一个姐姐了。
“内里但是柳卿?”太子永湛的声音从船舱里悄悄飘出,“出去吧。”
“那次就做得很好。”太子永湛出口的倒是嘉奖,“变更御史,令人假扮兵丁,又摸准了父皇的心机;这便如同行兵兵戈一样,也要算好甚么人去打甚么仗的。疆场上兼顾全局的人,人称将军。宦海上号令百官的人,便是天子。”
少年神采一变,拧着那绢布直到它不再滴水,他俄然道:“我见过姐姐。”他又道:“我躲在梵刹里,悄悄跟在进香的人群里,只看了个背影。”
永嗔抱来棉被,轻手重脚为太子哥哥盖上,谨慎翼翼怕碰到伤处,见太子哥哥伤后衰弱、睡着以后更是面如金纸,站定看了半晌,又走到屏风旁吹熄了烛火,他行兵兵戈时摔打惯了的,本身就席地而卧,倒是瞪着黑漆漆的屋子,想着太子哥哥这两日说的话,毫无睡意。
景隆帝以“谋逆罪”治他,吓得朝中世人都觉得这是要“虎毒食子”,谁晓得景隆帝却又念及皇太后年龄已高——且在五台山吃斋念佛见不得血腥,只将五皇子永澹、九皇子永氿并国舅田立义高墙圈禁,旨意有云,若要再见天日,且等新君施恩。
蔡家已经有了一个蔡泽延,对于蔡家而言,这个给大夫煮酒、在江面上洗绢布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吧。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晓得。”少年又说了一遍,“少主待我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