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在这一刹时复苏了，本来在他二人之间，一向有条看不见的鸿沟，没法超越。
何漾负手而立，悄悄地望着她，四周仿佛俄然沉寂了下来。
“丽尚坊的目标是你，她们在操纵芝姐儿靠近你，我可有说错？”
“不，这是活结。”夏颜喃喃自语，眼睛干枯发涩，她缓缓闭上双眼，面如死水。
一起前行，她晓得何漾就亦步亦趋跟在前面，却没有表情再转头说上一句话。
何漾安抚地拍拍夏颜的肩，走到门口去，小声同芝姐儿扳谈了几句，而后便把人带了出去。
因为看破，反而痛苦。
何漾见她确切惊愣了，只得走到近前，软言轻语道：“二叔那俩口儿常日里轻浮，等闲就叫人拿捏住了把柄。前阵子丽尚坊逼得狠了，芝姐儿怕给家里招来祸事，就求到我跟前，是以我给她出了这个主张。如此一来，既服从了丽尚坊的叮咛，又不至于真坑害了你。”
接下来几日，夏颜变得非常繁忙，新盘下来的缫丝坊请了匠人重新清算，屋顶用上好的青瓦重新铺就，天井被修小了一圈，从院中往上望去，小小一片四方天，一碧如洗。
平心而论，要让她摈斥前嫌，开诚布公统统奥妙，定是做不到的。何漾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动了心的男人，可空间和缝纫机是她的保命符，她不能同任何人分享。
反观另一厢，夏颜于何漾而言，也仅仅是个心生倾慕的女子，又如何与宦途出息比拟？倘或有一天，二者有了抵触，他也会做出最实际的挑选。
“是。”
夏颜只觉犹不成信，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且这番解释不但没能消气，反而更加肝火中烧了，“既如此为何不早些奉告我，你们瞒着我做了这很多，又把我当何为么了？”
夏颜闻声这声音，蓦地转过身子，盯着芝姐儿的暗影，两眼几欲喷出火来。
用完一碗姜汤，浑身都热乎了起来，夏颜同几个丫头踢起了毽子，她脚下力道大，踢散了一地鸡毛，非常惹得丫头们抱怨。
芝姐儿见他二人这般情状，冷静起了身，开门退出。关门声惊醒了屋内别的两人，本来紧绷的氛围突然狼藉开来，只剩下沉闷的沉寂。
畴前有多信赖她，现在就有多讨厌她。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夏颜立在廊下，赏着雨景漫不经心听着，呼吸着清爽的泥土气，心机也安好悠远起来，“不必了，你办事自有分寸，不要叫下头人偷奸耍滑便可。”
简朴用完餐，三人关上屋门，沉默对坐了一盏茶工夫，何漾起家走到芝姐儿身边，小声问道：“你在那边可有受欺负？”
夏颜的声音按捺不住颤抖起来，仿佛有无尽惶恐朝她逼近：“你应了她甚么？”
夏颜受了凉意，蓦地打了个喷嚏，对着招娣回顾一笑道：“春寒料峭，去叮咛厨房煮一锅姜汤，每人都去去寒。”
何漾望着她失神的双眼，脸上不由透暴露痛色，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并非想逼迫你，莫要自苦。”
青丫不识字，见她盯着糕点瞧个不住，还觉得她爱吃，便拿起一块递到她跟前道：“昨儿早晨少爷带返来的，您可尝尝？”
夏颜把油灯点亮，散开辟髻坐于镜前通头发，篦子刮在头皮上，微微有些刺痛。
窗外细雨绵绵，春雷阵阵。何漾撑着油纸伞，立于道边仰首而望，二楼小窗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仿若人的表情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