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风微微仰着头,任凭雪花附着面庞,化作冰冷的水滴,沁入内心,濯洗着那些哀伤与哀思,清清冷凉,不再那么沉重。
“是啊,可惜他是君子,也是这人间最高的几小我;但正因为他是君子,他才不得不死,正因为他站得高,他才非死不成。”另一人也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本是甜爽暗香的茶水,此时倒是苦涩非常。
英贤山上,大先生必定已经起床,泡着一壶浓茶,坐在书房里读书练字;不出不测的话,小先生必定是在睡懒觉,不到饭点毫不会起床;至于邵大叔,应当忙着摘菜淘米,灶膛下的火苗正旺,有氤氲的雾气在厨房里飘散。
远在千里以外的太安城,初冬时节,还未带去北国的风雪与酷寒,一座粗陋的小茶寮里,两个身着薄弱儒衫的男人相对而坐,一壶白鹤山的山泉水,两杯君山的银针茶,水入茶杯,颗颗茶芽悬空直立,好像雨后春笋,又如银刀铁剑耸峙;继而茶芽伸展,片片下沉,有清苦涩爽透壶而出。
闻言,唐笑风的脑海中顿时呈现了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的七尺大汉,身穿儒服,着儒冠,提折扇立于那些“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的学士、祭酒府门前,朗读他那首由别人代做的诗词,好不对劲。
抬望首,仰天大笑,前路莽莽,一步风雪跃千山,向北去;
……
捧杯的男人摇点头,道:“成大事者,不拘末节,但更要心狠手辣。他不死,这天下就有很多人要死,我们也会死。”
“这蒋悬,也是个妙人啊!”
悄悄念叨着,不知是在那里看到的诗词,总感觉这句话今儿个很应景,有荏弱绵绵却值得回想的欢愉日子,也有雄浑壮阔的仰天大笑,一步无悔。
想到这里,唐笑风笑了笑,如果他此时还在英贤书院,必然会跑前跑后,在院子里踏出一圈圈足迹,然后在邵大叔的要求下拿着扫帚,从后院到前院,扫出一条笔挺的小径;而前院的雪地上,宁师兄和赵师兄必然会吵嚷逗趣,洛师兄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偶尔冷哼一声,吵嚷的两人立即噤若寒蝉,却又互不伏输地干瞪着。
唐笑风笑叹道。
畴前在英贤山上,一夜风雪横连山,一望无边,远处的西流城也笼在乌黑干净中,但总会有如有若无的青黑檐角砖石闪现,有被打扫的干清干净的长街,有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青烟,乌黑里,总间杂着其他色彩,显得不那么澄净纯粹。
楚倾幽伸手,掠过一缕风雪,眉宇间簇着笑意:“当年,与蒋悬同殿为臣的稷放学宫祭酒渔子楚,翰林张凡瓮,大学士房言由皆言蒋悬是粗鄙武夫,张嘴便是粗鄙之言,说道是楚有万甲,不敌蒋伏波一张骂人的嘴,从朝堂到官方,阿谁不知蒋悬粗鄙之名,莫说是写诗作词,就是一本《百家姓》《千字言》,也不见得能读全乎。”
那边,统统人应当都穿上了羊皮裘,举着扫帚,打扫着门前的积雪;垂髫小童,不顾酷寒和父母的喝斥,跑削发门,混聚在一起,搓动手,哈着热气,蹦跳着堆雪人,打雪仗;街道两旁,早已被摊贩占有,有清澈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像一曲曲永久的旋律。
闻言,捧着杯子的男人长叹了口气,道:“这天下,该死的,独一人矣!”
“不过,可惜了!”另一人叹道,但是其虽在叹,虽在可惜,但眸中倒是凉薄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