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定国寺返来,二夫人就直说心悸脑仁疼,太医来看过后,开了副益气补虚,养脾健胃的药。行明连续几日都守在床边侍疾,偶尔来怀善苑一趟,便偷偷和行昭抱怨:“母亲那里是病了,清楚是感觉脸上过不去,又怕太夫人来讲。”
大夫人忙得团团转,各地的庄子和贺家的通家之好接连送来了年礼,能分摊的都分发到了各房各户去,贵重的不能分的就归到侯府的公中库里。行昭正襟端坐在楠木书桌前,端着紫毫笔,边听大夫人说边记:“河北的庄子上送来了十大筐云豆,五大袋涿州玉米,另有一尊一丈高的寿星公冀州玉雕。我看云豆就一房一筐,荣寿堂两筐,黎家半筐信中候家半筐。涿州的米,太夫人一贯喜好吃,荣寿堂三袋,我们大房与二房一个一袋。”
“还是练的颜真卿。颜真卿的字儿讲究大气温蕴,一笔一划都要笔力丰富。阿妩人小,记册子时写柳大师的字儿,能写得更快更轻易些。”行昭笑着答。坐屋的时候没呈现,第二日一大凌晨才返来,她毫不信赖贺琰是去吃信中候的酒菜了。她问不出来真相,不代表祖母问不出来,静待着便是。
贺琰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个九窍小巧佩环来,给行昭:“也有事理。拿去玩吧。我同你母亲说说话。”
行昭仰着头,内心不耐烦与这万氏拉扯,干脆一堵就堵全了:“姨娘是晓姐儿生母,晓姐儿现在既还躺在床上,姨娘不亲身照看着七mm,来正堂这是做甚么呢?同母亲问安?这也没到时候啊。”
行昭一怔,便接着问道:“那母亲筹办送姨母甚么礼呢?”
贺琰看得直笑,大夫人有些不美意义,上前搂着行昭往外走,嘴里哄着:“阿妩乖。晚膳给你别的加道鳆鱼,你不是都念着好几天了吗?”
来人恰是贺琰,将下了衙已换了身褐色常服,头发只用了一支木簪束起,行动安闲,神采含笑地将行昭扶起,又探身看了看行昭将才写的那本册子,笑着说:“不练颜真卿,改写柳公权了?”
行昭晓得那对快意,是梧州提督呈给贺琰的,用一样大小的几百颗米粒珍珠串成手柄,再嵌上戈壁白玉,做工很邃密,也拿得脱手。但是大夫人与方皇后是甚么干系,是远亲姐妹。行昭做了十年的晋王妃,隆化朝的陈皇后不管事,管事的是闵贤妃,她又一贯与闵贤妃交好,送年礼时,常常送的都是常日里不时用着的,比如貂绒大氅再比如一个嵌着琉璃玛瑙的精美手炉,这些家常的东西才气显出亲疏。
行昭挨个记下,忽而心头一动,说:“不消给皇后娘娘备年礼吗?”
“几天没见四女人,四女人可好啊。”一个软媚轻糯的声音就此响起。
大夫人一笑没说话,倒是领着小丫环在炕上剪窗花的黄妈妈笑起来:“送进宫里的年礼,要由侯爷点头定钉。夫人要想送皇后礼,就私底里备下,等正月里觐见的送出去就好。这些家常东西,就别拿下台面了。”
行昭捏了捏手里的佩环,看到黄妈妈喜笑容开地带着小丫环们鱼贯出了正堂,欲言又止了几下,脚在地上擦了几下,便又在原地杵着。
大夫人神采一敛,在炕上说谈笑笑的小丫环们也噤了声,行昭赶快起家,庄端施礼:“阿妩给父亲问安。”
行昭抬手接过,指尖挨到玉,一片沁凉。她心也同那玉一样,兀地坠到了冰窖里。贺琰不是个乐意与方氏闲话家常的人,乃至在嫡子出世后,正院里也只是每月点个卯,多是在万氏与刘氏处过夜。
算算日子也差未几了,该来的始终要来。行昭内心却无端感觉这件事不该该是由贺琰捅破的,按这类人的性子,常常会把罪过与好事往别人身上推,本身毫不出面,到最后他还是如同那白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乃至在外人看来他还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