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多硬的嘴啊,铁棍都撬不开,却在方皇后跟前几下几不下就丢盔卸甲了,差点儿没负荆请罪,装哭倒是装得像:“皇后娘娘眼风一扫,我膝盖就颤抖,腿上一颤抖,嘴上也跟着颤抖,哆颤抖嗦地就全招了,我好轻易逃出了皇后娘娘的手,总不能再落到自家女人的坑里吧...您且饶了莲玉这一回...”
照实说?还是照方皇后喜好的说?
淑妃支撑六皇子娶她?
方皇后话没有说完,行昭却都懂。
峰回路转,行昭鼻头酸得很,泪意真是止不住往上涌。
嗬!
方皇后接其上言,轻声扣问。
皇后娘娘真是...
静了一段辰光,方皇后出其不料沉下调子来。
与本日之景,何其相像。
莲玉探身将窗棂推开了些,便有几片雪落在了乌木窗沿上,被火一烘,便融成了一滩水,莲玉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伸手就将那滩水给抹了,再融再抹,到最后干脆侧身顺手拿了一块儿木帘搁在床沿边上挡雪,脸朝窗外,一说话,便有白气儿冲出来。
行昭无端想起,前朝旧事,有位君王邻近暮年,痴迷寻道炼丹,庙堂之上佞臣把持朝政,一时候污烟瘴气,大家自危。
行昭还来不及回话,又听方皇后接着说:“承平乱世中嫁给老六,我附和,老2即位,老六当个轻省王爷,养花逗鸟好不痛快,是借方家的势也好,借贺家的名也好,老六不敢对你不好。”
她该如何说?
瑰意阁暖烘烘的,行昭感觉统统的暖意都涌到了脸上。
这小妮子跟好人学好人,跟着道姑学跳神,和莲蓉厮混这么些年,倒把嘴皮子工夫练出来了!
虽是隔了两个月,行昭私心还是将这笔账算在了六皇子头上。
这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家,大略就是皇家了。
行昭怏在暖榻上,腰上搭着厚厚的细羊绒毡毯,手上捂了个素银镂空雕花暖炉,眼神跟着飘落的雪花儿往下落,上辈子那年雪来得特别早,十月初飘雪,十仲春大雪,雪重得定都城满是白茫茫一片儿,街头巷尾里,将积雪拍掉,或许就能拖出来一个冻得直抖,衣衫褴褛的人儿。
行昭将撑起家来,脚在地上摸索着鞋穿,却被蒋明英指着笑:“...一早便劝您隔些时候过来,您不听,县主昼寝还没醒呢!”
方皇后噗嗤一声笑,也不拆穿,只让她先去歇着,转个背就把莲玉召去问话。
风一样的女子,让人揣摩不透。
“却没舍得?”方皇后神采看不清吵嘴,见小娘子没咳了,又问了一遍:“你喜不喜好老六?”
行昭抿了抿嘴,等方皇后先开口。
却听门“嘎吱”一声响,行昭猛地睁了眼,未几时夹棉门帘被人打了起来,茉莉暖香扑鼻,是方皇后的味道。
“你喜好老六吗?”
前头话儿是在演西厢记,背面蓦地就变成了全武行,连预报牌儿不带打出来的。
满室的安安好谧,让行昭昏昏欲睡。
可现在并不是承平乱世。
行昭埋着头,方皇后怕是甚么都晓得了吧?
“啊?”
该来的总要来,方皇后默了两个月,总该有个说法了。
心头一跳,蓦地昂首,便恰好撞见了方皇后眸光粼粼,神情暖和却果断,笑得很浅淡的模样。
“阿妩。”
她敢必定她的大实话,方皇后必然不想听。
“不算早了,往年里十月初都飘过雪。”
在六皇子面前涕泗横流,脸丢尽了,在方皇后跟前如何着也得绷住了!
正屋里烧得和缓,暖光印上脸来,行昭懒得感受浑身高低都使不上劲儿来,小腹隐痛,一道用手炉捂住,一道捧着红糖水小口小口地抿,莲玉和莲蓉一个盘腿坐在炕上绣花儿,一个拿熨斗烫衣裳,水汽被火一蒸,滋滋啦啦地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