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老妇人展开眼,渐渐眨了两下。
余元青同床上的妇人结发三十载,无子亦无妾。梧州富户皆知这对伉俪鹣鲽情深。
湛王爷在信中的确未曾催促她回京,但说到了封地已定在雷州。那封信看起来写的很急,笔迹比王爷常日的要草率些。
余元青的短眉毛跟两条黑虫似的爬动两下,“没有甚么大事,就是来问问我收粮食的事情。”
“悦儿,你一个女人家,不要管这些闲事。你这话若叫外人听了可如何结束,好歹他也叫你一声姑姑。”
强忍泪意道:“写了写了,母亲别替快意操心了。王爷让我放心陪着您,等您身材病愈了再回京。”
“母亲,喝碗白粥吧,快意喂您。”湛王妃记得袁大夫的交代,只要母亲一醒,就得哄着她进食。
余元青这个粮商现在统领着梧州粮食的总调剂,除了在江南一带收粮卖粮,这几年还卖力补给辽东卫的军粮。畴前,梧州的粮商是没有这项任务的。辽东边陲有大片屯田,种出来的粮食专供将士们耗损。但近两年赶上老天爷不欢畅,辽东屯田的产量便不敷,只能从江南转运畴昔。余元青肩上的担子更减轻了,在家待着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湛王妃顺着她的视野望畴昔,确切如此。这屋子固然住了七八年,墙面还跟新粉刷的普通,斑纹一点没掉。她不晓得母亲为何俄然提及这个,却不但愿母亲七想八想,随口拥戴道:“是啊。”
推人及己,湛王妃不由更担忧母亲。袁大夫的意义是,母亲的病恐怕已到了大结胸的地步,要不想挨日子,现在唯有剖腹查探,再动刀断根肚腹内的疮痈。但这剖腹之术,尚无一例胜利,即便是袁大夫也没有掌控。若剖腹失利,母亲便连尸身都不齐备了。
湛王妃传闻冯家办起了丧事,心中非常惭愧。头几天的时候,冯老太君曾说想请袁大夫去冯家给其老父亲瞧瞧,刚好母亲这几日吐血不止,这便担搁了。没曾想,冯家这位大儒去得如此快。
“爹爹,这五千两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您就不该借给他,他是余家少爷,从那里弄不来银子,非得找爹爹借。我看他就没安美意。”
湛王妃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母亲心心念念都是她啊,连昏睡了也还惦记取她。
湛王妃轻叹一声,“那此次便不计算了。如果今后他还找爹爹借银子,定要让他打欠条。不然,他如果拿着爹爹的银子到外头肇事,转头余老太太还要说是我们的不是。”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余老夫人说完这句就合上眼皮,不再言语。
终究,老妇人也只吃了三口,粥一下肚,腹内便疼痛如绞。她看了看余元青,又看了看湛王妃,眸中似有水光明灭,但是她甚么也没说就再度合上眼皮,挡住两汪深潭。
湛王妃手中的瓷碗已捧了好久,一勺舀出来的白粥孤零零撑在床头。湛王妃一愣神,那勺粥便洒到床单上。
湛王妃晓得父亲是想转移话题,父亲明显就是不会扯谎的人。见他说着就要回身,不悦道:“父亲何必瞒我。昨日我看了咱家的帐本,余隐来的那天,您从账上支了五千两银子。这大过年的,春耕都还没开端,您就算忙也不成能现在去收粮食吧。”
自从余快意嫁给湛王妃为妃后,他的米粮买卖也是越做越大,现在已是梧州商会的第一号粮商,大多富户乡绅见了都得尊称一声“余员外”。
她想到余悦同她提及的话,面色凝重望向余元青。“父亲,前次余隐畴昔找您到底是为了甚么事?”
一个两鬓微斑的男人翻开帘子走了出去,穿戴深蓝色绣“寿”字的缎制新棉袍,头戴一顶形如钟罩的员外巾帽。这是湛王妃的父亲,原名余五,插手余家属谱后改名余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