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舒戎装披挂,手执利刃,引着得力仆人数人,从大门杀进。口中大呼:“快拿淫贼!”陈灵公口中还在那边不三不四,耍笑弄酒。倒是孔宁闻声了,说道:“主公不好了!征舒此席,不是美意。现在引兵杀来,要拿淫贼。快跑罢!”仪行父曰:“前门围断,须走后门。”三人常在夏家穿房入户,路道都是识熟的。陈侯还希冀跑入阁房,求救于夏姬,见中门锁断,慌上加慌,急向后园驰驱。征舒随后赶来。陈侯记得东边马厩,有短墙可越,遂望马厩而奔。征舒叫道:“昏君休走!”攀起弓来,飕的一箭,却射不中。陈侯奔入马厩,意欲藏躲,却被群马惊嘶起来,即忙退身而出。征舒方才赶近,又复一箭,正中把稳。不幸陈侯平国,做了一十五年诸侯,本日死于马厩之下!孔宁仪行父先见陈侯向东走,知征舒必定追逐,遂望西边奔入射圃。征舒公然只赶陈侯。孔仪二人,遂从狗洞中钻出,不到家中,赤身奔入楚国去了。
征舒字子南,墨客忠诚,故不曰夏姬,而曰夏南,言从南而来也。
征舒既射杀了陈侯,拥兵入城,只说陈侯酒后暴疾身亡,遗命立世子午为君,是为成公。成公心恨征舒,力不能制,哑忍不言。征舒亦惧诸侯之讨,乃逼迫陈侯往朝于晋,以结其好。
庄王以陈虽南附,郑犹从晋,未肯服楚,乃与诸大夫计议。令尹孙叔敖曰:“我伐郑,晋救必至,非雄师不成。”庄王曰:“寡人意正如此。”乃悉起全军两广之众,浩浩大荡,杀奔荥阳而来,连尹襄老为前部。临发时,健将唐狡请曰:“郑小国,不敷烦雄师,狡愿自率部下百人,前行一日,为全军开路。”襄老壮其志,许之。唐狡所至力战,当者辄败,兵不留行,每夕打扫营地,以待雄师。庄王率诸将直抵郑郊,未曾有一兵之阻,一日之稽。庄王怪其神速,谓襄老曰:“不料卿老而益壮,勇于进步如此!”襄老对曰:“非臣之力,乃副将唐狡力战而至也。”庄王即召唐狡,欲厚赏之。唐狡对曰:“臣受君王之赐已厚,本日聊以报效,敢复叨赏乎?”庄王讶曰:“寡人何尝识卿,那边受寡人之赐?”唐狡对曰:“绝缨会上,牵美人之袂者,即臣也。蒙君王不杀之恩,故舍命相报。”庄王感喟曰:“嗟乎!使寡人当时明烛定罪,安得此人之死力哉?”命军正记其首功,俟平郑以后,将重用之。唐狡谓人曰:“吾得极刑于君,君隐而不诛,是以报之。然既已明言,不敢以罪人徼后日之赏。”即夜遁去,不知所往。庄王闻之,叹曰:“真义士矣!”
楚王示尔:少西氏弑其君,神人共愤。尔国不能讨,寡人将为尔讨之。罪有专归,其他臣民,静听无扰!
陈丧明德,君臣宣淫;缨绅衵服,大廷株林。壮哉泄冶,独矢直音!身故名高,龙血比心。
县陈谁料复封陈?跖舜还从一念新。南楚义声驰四海,须知贤主赖贤臣。
陈主荒淫虽自取,征舒弑逆亦违条。庄王吊伐如时雨,泗上诸侯望羽旄。
庄王号令征舒已毕,将陈国版图查明,灭陈觉得楚县。拜公子婴齐为陈公,使守其地。陈大夫辕颇等,悉带回郢都。南边属国,闻楚王灭陈而归,俱来朝贺,各处县公,自不必说。独占大夫申叔时,使齐未归。当时齐惠公薨,世子无野即位,是为顷公。齐楚一贯交好,故庄王遣申叔时,往行吊旧贺新之礼。这一差还在未伐陈之前。及庄王归楚三日以后,申叔方才回转,复命而退,并无道贺之言。庄王使内侍传语责之曰:“夏征舒无道,弑其君,寡人讨其罪而戮之,版图收于国中,义声闻于天下。诸侯县公,无不称贺,汝独无一言,岂以寡人讨陈之举为非耶?”申叔时随使者求见楚王,请面毕其辞;庄王许之。申叔时曰:“王闻‘蹊田夺牛’之说乎?”庄王曰:“未闻也。”申叔时曰:“今有人牵牛取径于别人之田者,践其禾稼,地主怒夺其牛。此狱若在王前,何故断之?”庄王曰:“牵牛践田,所伤未多也。夺其牛,太过矣!寡人若断此狱,薄责牵牛者,而还其牛。子觉得当否?”申叔时曰:“王何明于断狱,而昧于断陈也?夫征舒有罪,止于弑君,未至亡国也;王讨其罪足矣。又取其国,此与牵牛何异?又何贺乎?”庄王顿足曰:“善哉此言!寡人未之闻也!”申叔时曰:“王既以臣言为善,何不效反牛之事?”庄王立召陈大夫辕颇,问:“陈君安在?”颇答曰:“神驰晋国,今不知安在。”言讫,不觉泪下。庄王惨淡曰:“吾当复封汝国,汝可迎陈君而立之。世世附楚,勿依违南北,有负寡人之德。”又召孔宁仪行父叮咛:“放汝返国,共辅陈君!”辕颇明知孔仪二人是个祸端,不敢在楚王面前申明,只是含混一同拜谢而行。将出楚境,正遇陈侯午自晋而归,闻其国已灭,亦欲如楚,面见楚王。辕颇乃述楚王之美意,君臣并驾至陈。守将公子婴齐,已接得楚王之命,派遣本国,遂将版图交割还陈,自归楚国去了。此乃楚庄王第一件好处。髯翁有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