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元对此,却早有筹办,对孔宪增道:“孔先生,此中掌故,如果未精于史事之人,倒是不知。鄙人少时对两唐书均有体味,是故其间旧事,实在是晓得的。”回转过来,对孔璐华道:“回孔蜜斯,若论唐朝史事,其底子在于两部野史,《旧唐书》与《新唐书》,这两部野史当中,杨贵妃也都是有传记的,鄙人读书时,这两篇传记也自一一看过,其间并无杨贵妃持国乱政之语,亦无杨贵妃黜贤用奸之句。两唐书中,对杨氏一门骄奢之态,很有微词,但即便如此,这些话针对的是杨国忠、虢国夫人之流,却与贵妃无干。至于长生殿上之语,鄙人亦听精于史事的朋友说过,长生殿在骊山温泉,而唐明皇巡幸骊山,凡是不在七月,想来这句话是乐天公误听人言而至。世人不读野史,妄作揣摩,竟觉得李唐式微之事是杨贵妃所为,倒是错了。蜜斯之言,自与野史相合,深得先人原意。是以鄙人之前有言,蜜斯见地,出于人上。”
孔蜜斯却道:“我为何要填上这四句?即便空着,不也很好么?”
听着阮元这一番言词,不但深得孔璐华之心,更是有理有据,到处暗合先贤之意。就连孔宪增和孔庆镕站在一边,也不觉心中连连赞叹。
并且,能让孔璐华至心佩服的年青人,阮元却还是第一个。
孔璐华听了这话,唇上也自泛出笑意,一时不断,直过了半晌,才规复如初。孔宪增父子更是又惊又喜,平常墨客碰到孔璐华这个题目,只怕十有八九要被持续诘问,终至自认陋劣。可阮元不但知难而进,并且一字一句之间,自有典范根据可循,却又自是平常陋儒所不能及了。
想到这里,阮元也道:“回孔蜜斯,实在这观点深浅,是否符合贤人之意,与男女并无干系。是故野史当中,男人有奸臣佞幸之传,女子亦有列女之传。青史批驳,在作为不在男女。”
如果平常墨客,只怕听了孔蜜斯这一番话,前面的言辞当即便被堵住,再无言语相辩白。孔宪增眼看阮元只怕也要堕入难堪地步,便从中插话道:“璐华,阮学使本日初来我家,却也不必如此耐烦相询,待得今后阮学使有了闲暇,再来细细请教也不迟。”此时阮元方才晓得,孔蜜斯学名应是叫做孔璐华。
就在此时,园后俄然走来一名侍女,见了阮元及孔家父子,忙下拜道:“老爷、少爷,阮大人,方才蜜斯听闻家里来了朝中高朋,是个饱读诗书的学问之人,想着过来一见,不知老爷是否应允?”
那侍女随即走下,半晌以后,便带了一名少女过来,孔宪增三人也出了门去,正迎着那少女。阮元虽站在孔宪增后侧,见了那少女却也不由眼中一亮。那少女虽和孔家其别人一样,身着素服,不施簪珥,可面庞圆润,精美有致,端倪口鼻,端方纤妍,如同工笔勾画普通。双目吵嘴清楚,晶莹澄彻,可那剪水双眸之间,却似隐埋没着一番安闲娴雅的气度。少女一如孔府其他侍女,因丧之故,不施脂粉,但她面色本就白嫩,在园外的日光之下,更显晶莹剔透。只是少女固然边幅出众,身材却未免偏瘦了一些,不过阮元本也是清癯之状,故而并未在乎。
孔蜜斯还是安闲,道:“阮学使,这《连昌宫词》上面几句是甚么,可否念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