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善防松了口气,渐渐地点着头,“也好,也好。”却还犹疑地看着教官差叉在地下哀嚎的孙大户。
这屋里顷刻惊天动地地翻滚起来,我的尖叫、铁链拖地的喧闹,孙大户歇斯底里的饥饿,跟前又是能瞥见却咬不着的“吃食”,迫使他连声嘶吼。
师父竟上前拉起了地下的铁链,那孙大户见有人上前,自是撇下了地下的米粮,直扑过来。
内心一通透,我便不消师父再来教,主动地冲着赵善防嚷道:“赵知府,赵知府救我。”
我猛地从地下站起家,踉踉跄跄地扑向门边,将仓房的两扇门都完整敞开。一仓房的鸡飞狗跳、呼噪叫唤,跟着大开的门,一同涌了出去。
我脑筋里闪现出孙记米粮铺的那几个伴计,当时我瞧着他们的行动做派,还替孙大户气恼,才刚病倒,铺子里的伴计就违逆胡为。现在想来,伴计们不过是遵循着店主的意义在办事罢了,店主鄙吝冷酷,伴计天然也不会拿着铺子里东西慷慨积德。
“师父谨慎你!”我尖声惊叫道。
“是呢,是呢,阿心女人说得在理。”孙家娘子仓猝应和。
赵善防冲进偏院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了师父的企图:他是用心纵了孙大户闹得天翻地覆,好将赵善防引进偏院,亲身到仓房内去看一看羼杂了观音土的赈灾米粮。
“阿心,快去将门翻开。”师父躲让着孙大户的挥击,大声呼道。
“这是,要向孙大户购粮?”我也不由转头看了看这副形状的孙大户。
“这,这是,如何说的?”赵善防认出地下披头披发、形状猖獗的人,恰是原该受夸奖的孙大户,他一下子便懵了。
师父眼疾手快,将我往一旁一拉,孙大户扑了个空,一头撞在了门框子上。这一下猛冲的力道够大,门框子上收回沉闷的一声钝响,倒是将他震晕了好几息工夫。
我仇恨地站起家,对着大筐子踢了两脚,泄一泄心头的肝火:“师父,看了十来个,都是如此,还要再看么?”
孙大户从撞击中回过神来,淌着长长的口涎紧跟着我们奔出仓房的门时,赵善防正带着几名官差冲进偏院,身后跟着惶恐失措到几欲昏倒的孙家娘子。
也就是师父,还能沉得住气。若换作是我,发觉本身才刚救下一个口蜜腹剑的奸商,必然气恼得甚么似的,非得冲要出门去,当着知府的面儿,好好地教他认一认这奸商的脸孔。
孙家娘子一下就急了,仓猝上前道:“拙夫的病起得俄然,原是急症,急症一贯好得也快。再者,铺子里头事,我也做得了准,赵知府如果不嫌民妇一介女流,同民妇商讨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孙大户人前乐善好施,和蔼融融,人后却又另一副嘴脸。为了中饱私囊,竟不吝在赈灾的粮米里头掺观音土,视哀鸿性命入草芥。
“恐怕是,临安城那么多人丁,北面战事不竭,官府仓廪中官粮底子不敷使,这类突发的灾情也不好占了官粮,便只得向粮商们买。看来,孙大户这回搭棚施粥,占尽了风头和便宜。”师父将手里的掺着观音土的米粒儿拍去,俄然指着仓房中的那些大筐子命道:“阿心,快去将那筐子里的米粮各抓一把起来看看,是不是都掺了观音土。”
我暗自冷冷一笑,指着仓房同赵善防道:“赵知府你瞧,孙郎君早就备下赈灾米粮了呢,方才,他就是从那边头跑出来的,要劳烦赵知府请各位差郎再将他挪出来,顺道也都雅看赈灾的米粮。”
赵善防游移了好半晌,转头问向孙家娘子:“购粮赈灾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罢。”
我如醍醐灌顶般恍悟,那些备好的米粮,就是孙大户等着官府来收买的,他大张旗鼓地在贩子上施粥积德,就是为了教官府晓得,果不出他所料,临安府不但来买粮了,还甚是汲引他,知府亲身来颁布匾额予他,以示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