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镇静失措地扑到徒弟膝前,紧握住他垂在膝上的手,抬头紧紧盯着他瞧,恐怕下一瞬他就会像苏玉汝那样发疯失形。
元夕夜他曾在纷沓的人群中向我施过援手,我少不得要同他屈膝作礼,徒弟却只还了他微微一笑。
将近通今后院的月洞门,徒弟俄然慢了一步,我紧随在他身后,不防同他轻撞了一下。手上蓦地一暖,徒弟悄悄地握了我的手,下认识地将我拦在他的手臂背面。
徒弟神采顿变得凝重,将手臂从我的臂膀中抽出,仓促往门外走。
接了我与徒弟来的小厮将我们带到前厅便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闻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
迎进前厅的,却不是苏宜,而是先前见过的那位贵气的赖公子。
昨夜我因这话潸潸大动,此时听来不觉心口又是一阵发热,喉咙发紧,眼眶发热。这话听来像是从我心底挖出来的普通,我平生并无旁的甚么心愿,唯有一念,便是能一向同徒弟在一处伴着。
“徒弟,我与你同去。”我顺手挽了个螺髻,将一绺碎发垂在肩膀上,低头一瞧身上仍旧是昨日的沾了蜡油的衣裳,“且等我一等,换身衣裳便来。”
还未走到后院,只听得有喧闹声模糊传来,仿佛有很多人围聚在一处慌乱。怪不得宅子前厅前院不见一人,想是一宅子的人都聚在了后院。
我与苏玉汝无甚交谊,却对她非常上心,只因元夕夜,我不知怎的就被她与那赖公子之间缠绵的情义打动。仿佛是在看一折戏,戏中的悲欢明显皆与我无关,可我盼着戏中人能花好月圆。
徒弟这才点了头,“也罢,只苏家的事并非有人得了狂症这么简朴,你若要去,便先应诺了要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不惧。”我心下了然,先前的疑虑尽消,果断地摇点头:“只要徒弟还是阿心的徒弟,非论那业镜如何摆布弄人,阿心何惧之有。”
徒弟伸开双臂,嘲笑着任由我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再走近几步,忽闻锋利的女声又哭又骂地吵嚷,那赖公子扭头向我们无法地望了一眼,重重一叹,闷头带路。
他不提这话便罢了,一提起昨夜的事,我倒想起了他胡言乱语时说的那些话。“徒弟昨夜里问阿心是否还记得你……还说翻遍万丈尘凡寻我,非常不易……那些话,是何意?”
他的笑意未消,便闻声院子里吴甲沙哑的急唤:“先生,先生!苏家又来人请了。”
我忐忑地跟着徒弟跨进后院,一昂首,猛不防瞥见苏玉汝正举起一张圆鼓凳,狠命地朝一人砸去,口中尖叫:“恶鬼走开!莫追撵我!”
“苏家有个婢子,教苏女人刺伤了腰,女孩儿家的皮肉伤,徒弟措置起来老是不便,如有我去约莫还好些。”我找了个不错的籍口。
一进苏宅大门,徒弟便皱了皱眉头,我四下张望了一回,确与昨日来时有所分歧。昨日这家宅中虽出了事,却还井然有序,收支有人带路。本日来看,总感觉这宅子里无人打理了,连一个仆婢都看不见。
“朱先生。”赖公子朝徒弟拱了拱手,脸上的焦炙鲜明。
几声脆响,听着像是一整套上好的瓷茶盏落地粉碎,带着寻不到前程的气愤。
畴前我只是感觉倘若离了徒弟,我会不知该如何度日,故而离不得徒弟。现在我俄然明白过来,本来我早就存了对徒弟的恋慕之心,可我向来胆怯,为了能与徒弟就这么一向安安稳稳地过着,我不敢使我们周而复始的平常有半点窜改,便谨慎翼翼地藏掖着,不教这点心机暴露头来。
我忙又追道:“不是有徒弟在么,一个犯了狂症的女子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