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算妥了医笥,师父在柜台里的那一通忙也结束了,他手里提了两个囊袋转出来,却没有将囊袋递给我,本身收了起来。
师父的话音刚落,外头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嚎呼,隔得很远,故声响不大,但也穿透了夜色,传到了此处。我瞧了瞧师父,师父仿佛也正凝神侧耳。
师父请王满在前头带路,领着我走出朱心堂的大门,转头向吴甲道:“上板,酉时了,老是要闭门的。”
“我家就在近旁,朱先生先歇歇脚,我去备些饭食来。”王满仿佛并不肯与我们一同听那哀嚎,仓促关照了一句,便出了屋子,顺手替我们将屋门阖上。
吴甲从后院出来,看着我们像是要出诊的模样,粗声问道:“朱先生,酉时到了,铺子可要上板?”
约莫是丰沛的水汽减轻了氛围中氤氲的气味,我的鼻端尽是方才在铺子里吃的桂子酒的香气,与师父身上常有的药气融在一处,我立时就被那酒气与药气熏住了,走着走着就感觉晕晕乎乎,双颊绯红。
武侯将我与师父几次打量,到底还没到闭城的时候,终是挥手放行。王满在城门外不远处等着我们,见我们出来,也不说二话,吃紧赶赶地又上路了。
“师父在呢,怕甚么。”师父随便地笑道,他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头顶,又惹起我一阵心悸,仓猝低下头,看着脚下溅起的泥水。
“这屋子固然好久不住人,但因是祖居,一向有人洒扫清算。”王满说着在桌上摸了一把,翻手看看手指,对劲道:“粗陋了些,但还算洁净,朱先生莫嫌。”
暮秋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并不好受,师父又高出我不止一头,伞在他手中离我的头顶就更远了,稍有风吹过,凉凉的雨水便毫不客气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抱着医笥不由打了个寒噤,内心唉声感喟:城郊可不近,又湿淋淋冷凄凄地下着雨,真不知甚么时候能走到。
师父端起笑容:“那里的话,王里正客气了。”
说着他将屋门翻开,屋子里涌出一股冷风,另有些许霉味儿。我站在门前有些迟疑,王满率先进了屋,将屋里的灯一盏盏点起。
出了城门,路上一片泥泞,雨夜里无月光,面前乌黑,途径难辨,那王满竟也无需提灯来照路,熟门熟路地在前头带路。说来奇特,我反倒觉着走得较方才轻松了很多。未几时,远处一片黑沉的雨雾中现出几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