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时候,但进了村庄发明每户人家都亮着灯,对比着天气,约莫总在戌时与亥时之间罢。一起走过,如果遇着村民,便警戒地打量着我们,也不来问话。我如果多瞧了谁两眼,那人便移开目光,低头找些事在手里忙。
“师父,这处所,好生古怪。”我靠近师父,小声道。
出了城门,路上一片泥泞,雨夜里无月光,面前乌黑,途径难辨,那王满竟也无需提灯来照路,熟门熟路地在前头带路。说来奇特,我反倒觉着走得较方才轻松了很多。未几时,远处一片黑沉的雨雾中现出几点亮光。
出城的时候正逢城楼武侯要闭城门,那轮值的武侯不拦王满,反倒将师父拦下,查问这么晚出城何为。师父指了指我怀里抱着的医笥解释道:“城外有急诊,不敢迟误。”
约莫是丰沛的水汽减轻了氛围中氤氲的气味,我的鼻端尽是方才在铺子里吃的桂子酒的香气,与师父身上常有的药气融在一处,我立时就被那酒气与药气熏住了,走着走着就感觉晕晕乎乎,双颊绯红。
“朱先生闻声没?”王满停下步子,隔着院子指向那传出惨叫的屋子,“这家有人犯腹痛的弊端了,痛起来便是这般景象。”他无可何如地点头感喟,又习觉得常地领着我们走开。
这村庄出奇地温馨,夜里来了陌生人,连声狗吠都不闻,我内心无端忐忑起来,但因师父就在身边,倒也不害怕。
师父的话音刚落,外头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嚎呼,隔得很远,故声响不大,但也穿透了夜色,传到了此处。我瞧了瞧师父,师父仿佛也正凝神侧耳。
“师父。”我拉了拉师父的衣袖,轻声问道:“城门下钥了,我们夜里还如何返来?”
我虽遵循了师父的叮咛,快手快脚地清算出了医笥,可内心却尽是嘀咕:都这个时候了,即使要出诊,待明日不成么?这个劳什子的王村,听也未曾听过,另有那些希奇古怪的病症,那自称是里正的王满,八成是个疯的,师父怎就信他了?
“啊?”我的这一声惊呼,相较于方才那低低的一声,高了很多。师父并不睬会,只叮咛道:“阿心,快清算医笥。”回身便绕进柜台里繁忙开。
吴甲从后院出来,看着我们像是要出诊的模样,粗声问道:“朱先生,酉时到了,铺子可要上板?”
暮秋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并不好受,师父又高出我不止一头,伞在他手中离我的头顶就更远了,稍有风吹过,凉凉的雨水便毫不客气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抱着医笥不由打了个寒噤,内心唉声感喟:城郊可不近,又湿淋淋冷凄凄地下着雨,真不知甚么时候能走到。
我心中不平,但确切有些惶惶也不假,便咬唇不语。
师父端起笑容:“那里的话,王里正客气了。”
王满转头向师父道:“朱先生一起受累,这就要到处所了。”
我心头一紧,怜悯顿生。方才在路上我还因天晚路远带了些怨气,此时又是惊奇又是怜悯,那点怨气早就没了。
外头的冷雨还鄙人着,师父在我头顶撑起一柄伞,跟着前头撑着破油纸伞的王满走了出去。
“这屋子固然好久不住人,但因是祖居,一向有人洒扫清算。”王满说着在桌上摸了一把,翻手看看手指,对劲道:“粗陋了些,但还算洁净,朱先生莫嫌。”
再走一段,穿过一片低矮却富强的灌木丛,一大片空位忽从黑暗中现出来,空位背面模糊有个牌坊,在暗色中恍惚不清。
武侯将我与师父几次打量,到底还没到闭城的时候,终是挥手放行。王满在城门外不远处等着我们,见我们出来,也不说二话,吃紧赶赶地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