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后守着小泥炉上的药罐子,一面留意汤药气味的窜改,一面偷眼去看脸上蒙着厚厚布帛的杨三郎。
这话连我听了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我忍不住昂首去瞥杨三郎的眼睛。
朱心堂里缭绕着苦涩的药气,杨三郎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从浑沌中醒转,周遭的统统皆因暗中显得浮泛,他寻不到一丝丝的亮光。除却无尽的暗中,倒也不觉旁的甚么不适。
“上回买的另有呢,近几日那位杨家的官人不来吃酒,连醒酒茶也省下了很多。”九儿答道,眼角的余光朝徒弟一溜,面上轰地起了一层浅浅的绯红,神情顷刻不天然起来,又推说家里的店铺正忙,谢过徒弟便拉着兴儿归去了。
适应了一会儿,他能发觉到本身正坐在一张高椅内,眼上蒙扎了一条布帛,只因不能视物,不知现在是甚么时候。他抖抖索索地探出一手摸向本身的双眼,还未触及到脸上的布帛,便教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腕子。
茱萸巷离西湖不远,多绕上几步,转出巷子,面前便是一片豁然开畅。端五过了有些日子,小暑将近,湖面上新荷初展,随风翻滚出一片绿浪,暗香浮动。白日里湖上不见寻欢作乐的花船画舫,偶有一两只蚱蜢小舟藏匿在层层叠叠的荷叶间寻幽,安闲闲适,好一番离尘清境。
说话间殷乙已套好了车,进店铺搀扶起杨三郎一步步地朝朱心堂外摸去。徒弟坐回柜台背面,冲他拜别的背影淡然一笑,摇了点头,便低了头捣弄那剩下的半铫子猪胆膏。
“朱先生,你还不晓得杨府的事罢?”九儿姐弟前脚刚走,对街张屠户的娘子便跳了出去,也不知她几时来的,约莫是听到了九儿提及杨三郎,仓猝出去道:“我家官人前日去杨府送过肉,听他家老仆说得真真的,杨主簿的眼瞎啦,他家娘子的眼睛倒一日日好了起来。你说这事邪乎不邪乎?这杨家接二连三地遭难,想是有邪物侵门了,该请个道人做回法,驱一驱才好。”
徒弟极对劲他的共同,点着头回身捧起柜台上的荷叶。荷叶里头骨碌碌地转动着两颗水亮亮的目珠,如同两颗晨间的朝露。徒弟托着荷叶啧啧叹道:“幸亏这目珠尚且是清灵的,如果浑浊了,便无用了。”
徒弟取过我手里的荷叶,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非常对劲,甩了甩荷叶上残留的水珠:“杨主簿何必,便是捶破了本身的脑袋,也没法挽回一二,又何必多此一举。”
“故里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蒲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杨三郎长叹着吟诵了几句,面上忽有了些笑,倒是苦涩非常。他望着满目荷叶入迷,似在同徒弟说话,又像是在自语。
杨三郎蓦地停下来手,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不甚肯定地探听道:“朱先生的意义是……另有体例?”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我轻甩着拿在手里顽的荷叶,轻巧地踏着步,当真的哼着曲儿。
屠户娘子说得冲动,徒弟却波澜不惊,浑不在乎地随口接道:“哪有那么多的邪物,必然是民气里长出了一团邪气,将本身侵噬了,倒要口口声声怪外头有邪物犯了人。”
“现现在,现现在倒好,负了一个又负一个。谢家的人也不肯等闲恕过我家,三天两日来讨要说法,诘责我母亲缘何好端真小我进门月余就害了怪病,盲了眼。我母亲原也是大族出世,岂堪此辱,已然卧倒在床。”杨三郎手攥了拳在本身的脑袋上重重捶了数下。“都怨我无用,有力担起一门的梁柱,害了情深义重的荆布之妻,害了景娘,对不住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