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钦天然晓得她心中不快,二人别离躺下睡了,都是展转难眠,到了半夜时分,明姝已经困极睡去,却闻声晏子钦幽幽一叹:“我也是在赌,赌朝廷的风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高睿还要持续留下当差,晏子钦一家登舟远去那天,除却受过他恩德的衙门旧部,另有些感念他的乡民来渡口相送。
明姝半笑不笑道:“舒州呆了个把月,倒是把一颗心挂在高都头身上。”
领头的是晏子钦的大伯,他是个刻薄的人,宋时江西出才子,本源在于此地深厚的文教传统,农时耕作,闲时读书,耕读传家,是以很多看起来诚恳巴交的农户实在都能背出整篇论语,写下三五首律诗。
小子钰把脸藏在晏子钦怀里,害臊地唤了声嫂嫂,把明姝也惹得一脸通红,用手去戳他的面庞,小孩子躲也不躲,只是内疚的笑着,仿佛另有些怕生。
临川毕竟是个比舒州还小的小处所,又下过雪,路上不免泥泞颠簸,明姝在骡车上骨头都快颠散了,晏子钦亲身搀扶她下了车,只见面前是一户干净的二进小院,白墙青瓦,和京中的房舍很不一样。
明姝见婆婆言语客气,又是个广泛的人,内心松了口气,接过镯子,奉了茶,侧房里已经摆好了饭。许氏茹素,向来是本身单摆一桌清粥小菜,现在儿子返来,例外一次,也跟着世人在大桌上用饭,杜和本想敬酒调度调度氛围,可见桌上没人说话,内心发慌,怪不得这家能出来一个一本端庄地晏子钦,本来全都是一板一眼的人。
抱着弟弟,携着娇妻,晏子钦来到正堂拜见母亲。
明姝道:“夫君快来,王安石啊!是王安石!”
来时只要四艘船,分开时倒成了六艘。莫申明姝东西多,杜和的东西也很多,他哥哥早就晓得弟弟跟在晏子钦身边做事,想着有个平辈的状元郎教诲,总好过在家里兄弟俩吹胡子瞪眼谁也看不管谁,便连夜差人把杜和的行李打包送来,另包来一封五十两的银子,看得杜和一阵肉疼,偷偷念叨着:“早晓得就不把那枚猫儿睛当了,还是过了刻日赎不返来的绝当!”
可既然做了挑选,就该承担统统结果,倘若他先接受不住,明姝岂不是更无助了?
明姝手里正抱着一只裹着折枝梅绵套的手炉,朝晏子钦那边一递,道:“暖暖?”
晏子钦立在船尾最后张望了渡口上纤细的人影,回身挑帘走近船篷,春岫从速把他肩上的雪沫子掸下去,将外套挂在一旁,免得被红泥炉里散出的热气化开,洇湿了衣物。
春岫扒着帘子上的锁子纹,一格一格往下数,少时,说要续点儿炭,便挑帘出去了。
所谓近乡情怯,说的大抵就是晏子钦此时的感受吧。如果纯真的衣锦荣归,那是多么的光荣,可到了本日,倒是年纪悄悄弃官返乡,倒不是怕人闲话,只是人言可畏,眼神亦可杀人。
小子钰不说话,睁着那双和晏子钦非常类似的大眼睛定定看着明姝,仿佛对这个陌生面孔的女人很别致。
晏子钦看她神情恍忽,低声问明姝:“她如何不大精力?”
晏子钦没想到问及了女孩儿家的心底事,喝了碗红枣茶避过难堪。
晏子钦无法地看着矮墩墩的弟弟和人高马大的杜和在天井里丢沙包丢的不亦乐乎,问道:“钰儿,教你读书的王益王先生呢?你都不消读书的吗?”
晏子钦一把抱过孩子,问了句:“钰儿,有没有听娘的话?”
书声琅琅吵醒了明姝的午觉,草草理了鬓发,迷含混糊出门看看天光,却见许安度量一摞书,领着一个面熟的孩子朝书斋走去,一身小红袄、毛领子,显得玉雪敬爱,看上去和晏子钰同庚,只是板着小脸,没有晏子钰那种天真烂漫,明姝问了一句:“许老伯,这位小官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