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阴云还未尽数散去,天出现青灰色,叫人提不起兴趣。芸娘一行刚走出院门,就碰上前来相送的骆氏。芸娘简朴叮嘱了几句,骆氏都一一承诺,态度恭敬谦恭,倒是她身后的莲秀有些镇静,又有些不忿。芸娘觉得莲秀还在为柳英的事计算,没往深处想,只感觉这丫头的确娇纵不驯,不似她主子的为人。
小如见妙空面带奥秘,猎奇地问道:“敢问是甚么事?”
小如一一照办。世人纷繁去争抢铜钱,为肩舆让开一条来路。芸娘一行还未走多远,就闻声身后有人痛哭伸谢,此起彼伏,接二连三。芸娘在轿中长叹几声,深感民生痛苦,世事多艰。
来到配房中,惠存拉着芸娘讲了些佛理,又对了些偈语,见芸娘精力不济,便命门徒妙空送来一碗菜粥、四样素点,本身起家辞职了。
芸娘靠在隐囊上,摇点头,哑声道:“倒也不是为了这个。”
小如看了看辰光,在一边提示道:“夫人,都过了卯正三刻,该换衣了。”可琮儿犹抓着芸娘不肯放手,芸娘即使不忍心,也只能把他抱到柳英怀里。
芸娘心中不忍,便微微挑起轿帘,向侍立在肩舆前的小如叮咛道:“你叫三个家人留在此处,把带来的铜钱分给饥民,再奉告他们从本日中午起,刘家在水月庵施粥三天,到当时再来取食。”
芸娘答复早有筹办,又托魏嬷嬷向老夫人问好,这才来到二门前,乘上肩舆时,已是辰时一刻。
妙灯内疚道:“哦,克日天短了,再晚些还要演礼,若不早些斋戒,会来不及的。”她想了想,又提示道:“斋房清净,夫人切不成把金银财物带进内里,更不能带荤酒。”
“斋戒沐浴?这么早吗?”芸娘迷惑道。
正说话间,又一个年约十2、三的小尼姑叩门出去,本来是惠存的另一个门徒,法名妙灯。她娇娇怯怯地施了一礼,禀道:“师父请夫人移步斋房,为明日的法事斋戒沐浴。”
“他为何躺在那边?”芸娘问道。
琮儿的面色也是恹恹的,想必是舍不得母亲离家。芸娘已与他讲了好多回原委,可琮儿毕竟只是个五岁孩子,自记事起便从未分开过芸娘,现在强撑着懂事的模样,忍住泪水,倒是眼圈泛红,惹民气疼。
水月庵邻近白岩场,与刘府相去不远,不过六里路程。芸娘一行由十来个家人护送,出得刘府,开初还是香尘满路,屋舍完葺,高墙飞瓦间模糊现出池亭仿佛。不出三里地,景象便大有分歧,颓垣圮梁,柴门漏窗亦是多见,所幸另有存身之处,街上也没甚么流民。再走出三里,已能看净水月庵的庙门,可面前的风景又大不如前,路旁多有饿殍,衣不蔽体的妇孺沿街流浪,都挨在庙门前苦等布施。他们此时见了芸娘的车轿,都凑上来乞讨要求,拦住了来路。护在四周的家人见状,赶紧拿起棍棒摈除。
妙空叹道:“谁晓得呢,也许是和野狗抢食,被咬伤了,只好歪在那等死。”
小如一边帮芸娘按头,一边叹道:“您嘴上说信,内心还是不信。若本信赖老爷安然,您又怎会一病如此呢?待会儿还要受颠簸,叫我怎能放心?上哪能寻些灵药,解解您的芥蒂。”
芸娘站定火线道:“多谢大师挂念,倒是安好,只是目睹饥民各处,心中有些憋闷。”
芸娘摇着头说:“我不过是没歇息好,算不上严峻。”
这老尼原是水月庵的方丈,法号惠存,她见刘府女轿来了,便亲身上前搀扶芸娘下轿,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夫人路上安好?”
进了庙门,只见松柏蓊蔚,又闻钟磬长鸣,鼻间盈满沉檀之香。一众女尼已在殿外候立,为首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尼,穿戴青白的直裰,腰间系着黄绦,脸上几道皱纹深重,皮肤透着长年茹素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