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不经意地一转头,此时月华洒辉,正照在那躺在地下的物件上。柳爽俯身捡拾起来,拿在手里一瞧,原是一枚羊皮郛袋,袋口紧垮,若隐若现地斜插着一物,仿佛是手札。
索良音一时不如该如何措置,遂悄悄地将手札带回房中,翻遍全部屋子,寻不到一处妥当的处所。来回兜转直至暮时,她终是停下步子,在转暗的房内静坐了一盏茶工夫,终是咬咬牙,将手札藏掖在衣袖内,往前头大院去。
话未及讲完,索庭的长随阿忠仓促自门外出去,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子,行动打飘。他见索慎进与柳爽皆在,忙不迭地要施礼,索慎进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拣要紧的快说。”
“阿郎有所不知。”阿忠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韩孟来是并不说要带人走,只说是奉了都尉之命提人问几句话,哪知人提了出来,上前几个府兵架了人就走。张县令自是要劝止,韩孟却道,都尉早有话,张县令若不能放心,便请来折冲府一道听审。这便……”
“阿庭,莫怔了,这小天酥如果放凉了,便失了大半的味道,白孤负了庄头的一番孝心。”柳爽陪饮了一回,放下酒盏,脸上笑得极是温暖,切切地催促索庭提箸。
索庭低头不语,待他父亲怒斥完,方犹踌躇豫道:“这些事儿子原是做惯的,本不当慌惧,只是这一回……”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垂下视线,硬着头皮吐字,“这一回,当真觉着不稳妥,特别是教那杂胡都尉拿了活口去……”
然一屋子的嫡亲之欢,冲不淡索庭现在的烦躁不安。
待人走空,索慎进咬住了后槽牙,闷声道:“张伯庸是个死的不成,韩孟来带人,他便放了行?”
索慎进端起酒盏,多少要予柳爽些脸面,别过眼不去瞧索庭,执起酒盏一口饮尽。
索慎进心中不快,碍于大樊篱背面的女眷们,抬高了声音向索庭责道:“不就是拿住了两个半死的突厥人,打甚么紧?能不能活着尚且非论,即使是活着受了审,他怎就能晓得那些内幕?多数是打死了也说不出个以是然来的。竟把你唬成如许,这点子出息,平日里也不向你表兄多学着些。”
将至跨院门洞,柳爽忽顿住了步子,只觉脚下有异,仿若踏到了一件绵软之物。他本不在乎,左不过是未打扫的落花,或是哪个婢子遗下的帕子锦囊,踏过便罢。
索慎进指着案上的一道肥鸡、鹿肉同烹的菜肴,向索庭道:“这小天酥里头的鹿肉,是今早庄上的庄头特送了来的,也不知他打哪儿密查来的,你平日喜食小天酥,倒是个邃密聪明的。”
闻听此言,索庭整小我渐渐松弛下来,心中暗道柳爽所言极是,再想想,母亲统共就生养了他与昭娘二人,若真出了甚么事,必然会奋力保他安稳。
索庭讪讪地应了,拿起案上搁着的银箸,夹了一箸鹿肉送入口中,竟是食不知味。再一瞧,此中一支银箸却还是拿反了的。
柳夫人向大樊篱那边瞥了一眼,仍笑着,“走罢,上我那屋,有新制得的青梅,恰好烹茶。”说着率先起家,领着一群媳妇娘子往背面正房去,走时还带上了一众仆婢,只留了索慎进父子与柳爽几个独在屋内说话。
索慎进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总觉柳爽这话里透着甚么别样的意义,细细揣摩之下,又挑不出甚么异处。便跟着他这话略略点头。
索良音私揣着他与长嫂约莫是在柳夫人那院奉侍用饭,她缓缓松了口气,留意了步态,慢悠悠地自索庭的院子门前过,不经意间,那枚羊皮郛自她的衣袖间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