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途中,风灵在车内坐着,透过窗上不时掀动的布帘,偷瞥了拂耽延好几次。他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安之若素,无波无澜,车内那点激越的谨慎思,他浑然不觉。
拂耽延开口邀她,且非论是粗茶淡饭还是山珍好菜,风灵心内点了万个头,却又难堪地望向已是火烧眉毛的佛奴。她咬牙强压下心头的冒蹿的希冀,狠着心肠向拂耽延屈了屈膝,“都尉客气了,并非风灵矫揉造作,只是我那管事孔殷火燎的模样,只怕是我布坊中有迫急要事,折冲府的这一顿饭,且先记取罢,他日得了闲,风灵再厚着脸皮来领。”
未生仓促向世人躬身见礼,几步跨太小院,往屋里去瞧他母亲。
一阵风过,几片粉白的不知是甚么花的花瓣飘落至车窗上,粘在石青色的布帘上,风灵恍恍忽惚地忆起西州归程上的杏林花海。
未生听着暗觉有万分的事理,点头不迭,诚惶诚恐地收起了锦袋。
风灵这一夸,令未生微红了脸,连连摆手,“大娘谬赞,谬赞……不过是受人所托,极力而为……”
风灵打起车帷,前头折冲府的墙角下停着的,公然是自家的车,佛奴在车前抄动手交来回回地走动,风灵笑着欲号召,却见佛奴的神采阴云满布。她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心知必有不好。且佛奴措置不得,逼得他如此焦灼,只恐有大倒霉。
“画师莫推。”拂耽延言辞未几,面对未生的惶恐,仿佛也是无措,只是尽量放缓了口气命他收起锦袋。
车将至折冲府,车壁上传来叩响,韩孟带住马,在车外问道:“顾娘子可有家人来接?如无人策应,便命车夫将顾娘子送回……”
斯须,未生从里头出来,手中多了一只陶壶与几只粗陶茶碗,请了风灵四人在树下的石桌边坐。他不认得拂耽延,只当是风灵买卖上的熟人,只随便抱了抱手,便予他倒了一碗水。
“小人的母亲,腿脚不甚便当,想是不细心摔砸了个罐子。”未生一面不住朝屋内看望,一面解释道。
临告别前,他一拍脑袋,忽想起来一桩紧急的,“择定山壁后,至开窟之前,该有扶养人名姓率先提于壁上,以示此处已有人扶养,免得被旁人看上此壁先行开凿。小人冒昧,大胆问一问都尉姓氏名讳,好先请上扶养人名牌。”
韩孟话未说话,朗声笑起来,“倒是我多问了,佛奴仿佛已恭候多时了。”
未生掂起锦袋,不免一惊,沉沉的似是大个儿的金饼。贰心下不能安,便向拂耽延问道:“不知朱紫重金开窟所为何?如果便当,还请奉告,小人好同造像人商讨,扶养哪位菩萨宝像为好。”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风灵一呆,她心内模糊觉着佛奴的烦躁恐与柳爽脱不了干系,只是不能确准,从拂耽延的话来看,他所想的,同本身思虑的大抵不异。
风灵胸腔内浮着一丝烦躁,转念又涌起一片欢乐,激得她心间微颤:他的体贴如此高耸,却实在有力。回眸去望他,拂耽延已回身往折冲府的大门去,只留了个拜别的背影予她。
拂耽延翻身上马,将缰绳交予韩孟,步向风灵,“本日辛苦顾娘子,晌午已过,无妨,无妨留在折冲府内用膳,粗茶淡饭,顾娘子莫见笑。”
“好教画师得知。”拂耽延淡然道:“某沙州府都尉,开窟并不为某本身,实为同袍弟兄保个安然,如有一朝马革裹尸,也好有个扶养忠魂之处。”
拂耽延将一只小锦袋置于桌上,“画师点算点算,这些定钱够是不敷。”
拂耽延顿了一息,缓缓道:“你便提上‘沙州府折冲都尉拂耽延’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