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一怔,手中的算筹散落了一案。
然安平坊内多为殷实充足,却又并不显赫的人家,银米丰足,又不兴那套显弄身份职位的场面。大伙儿将一整年的欢腾都积累了下来,只在年节这大半月内一并宣泄,一捱到小年,各家俱忙着宰羊腌肉,烙饼,剁馅,妇人们更是忙着替自家男人孩子们裁制新衣。
阿幺的身影仓促消逝在门外,索良音上榻散腿坐着,一伸手从风灵手中接过那一绺发丝,翻动纤细的手指,替她辫了起来。一面嘲弄偷笑道:“那里是我踏得准,昨日府军回城,怕是全城的人都瞥见你与延都尉并辔进的城门,说谈笑笑,好不亲热。”
直至除夕前一日,正同佛奴盘着账,大富在外头沉沉地吠了数声,金伯在门外大声道:“大娘,延都尉差了人来。”
风灵心内一阵热,不觉悄悄红了脸。
……
顾家有几个已立室立室的部曲,那几个部曲妇,本日相约着一同去买线,明日又一窝蜂地跑去采买腌豚腿,再就是揪住自家的孩子量身裁剪,各自拿了本身最对劲的花腔子出来攀比。
正策画着是否要同她细讲,索良音俄然停动手,向她倾过身,一脸了悟,“我私猜着,你因表兄作难,才成心同延都尉靠近,显一显后脊背靠的一棵甚么树,好教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也晓得晓得情面深浅,不让他们等闲看低了你去,我猜得可对?”
安平坊约莫是敦煌城内最热烈喧腾的地点了,它不似大族聚居的永宁坊那般庄严庄静地筹办着祭送灶君司命,亦不似外城廓的那些贫寒人家,年节的备办极有限,不过是多一顿肉食,多一身新的粗葛短褐罢了。
向来最喜凑热烈的风灵,倒不出来撒欢儿,整日闷在屋内也不知做些甚么。偶然唤了佛奴出来说话,一说就是大半日,偶然则握着一大把算筹发怔,仿佛在想甚么,想得极其出神。
佛奴心照不宣地一笑,“大娘快些去,剩下的这些,我来筹算。”
风灵咧嘴点了点头,扬声道:“请使者前厅吃茶,我换件衣裳便来。”
“难不成昨日全城的人都在城门口?”风灵一面瞧着她辫发,一面驳她。她与拂耽延之间那些奥妙的窜改,她并未使索良音晓得,但外头说嘴的人不在少数,索良音约莫也能闻声几句,她偶然瞒藏,却不知从何提及。
次日起家已是午间,风灵一整夜睡得昏沉,起家后一扫月余的劳累,神清气爽。
阿幺将风灵的发梢结入髻内,将余下的一把披发交至她手中,“大娘便自辫一辫罢,我去予音娘取些枣酪来。”
索良音脸上暴露淡淡的对劲,“自药师菩萨佛诞****那日,他便好似教你家大富唬得不轻,走路都带着谨慎,也未再来扰我。”
风灵侧了侧头,暗忖:音娘本日一来,话头尽绕着我与延都尉,索府中有个觊觎垂涎于她的柳爽,又有向来当她货色随便赠送的父兄,按理她现在该是愁云罩顶才是,何来的这副闲心体贴那些个?
转过几日,便是腊月小年,自二十三日官家祭灶始,年味便垂垂起来了。
阿幺正在妆镜前替她梳髻,外院大富降落地吠了数声,门外有小丫头跑来禀,索家的音娘到访。
风灵内心起疑,嘴上打着哈哈道:“这心机我本日倒是头一回动,还多赖音娘提点,如许好的体例,你若不说,我竟也想不起来,我要如何谢你才好?”
出得后院,丁四儿正在一驾牛车上坐着,也不知他是如何将这车赶进前院的。丁四儿一见风灵,忙撑着牛车挪下来,顺手从车上抽出一根拐来,一瘸一拐地朝风灵走来,“那里还敢称队正,现在不过是把守军仓的。倒是顾娘子,一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