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刹时还在谈笑嬉闹的府兵们齐刷刷地住了口,按部就班地做着各自该做的事,该入帐篷的入帐,轮班守营火的起家照看火堆。
拂耽延冲他轻摇了点头,抬手向下压了压手掌,那府兵重又坐回火堆旁。拂耽延转头向黑暗中缩成一团的身影望了望,见她未被惊醒,便自回帐内去了。
风灵奏了两三支平常贩子中大师喜闻乐见的时髦小调,弹拨顺了手,她蓦地想起了往昔阿母教的一首乐府曲子,府兵们约莫是不喜乐府古曲,兴之所至,也不顾那很多。
风灵未动,在他身边沉静坐了一会子,再没得他半句言语,甚是无趣,遂起家往府兵堆中去。
见她自先食用过,拂耽延眼中的警戒败坏了下来,再望望府兵们的神采,他略点了点头,挥手道:“顾娘子自便。”
她唱得出神,直至曲终歌罢,方才发觉府兵们皆听得专注。风灵非常不测,原只当他们不好古曲,不想竟也听得。
夜凉如水,黑幕覆盖下,荒凉戈壁中的绿洲如同世外,不闻凄厉吼怒的怪风,没有被风吹起的迷眼割脸的沙尘,氛围中充盈了甜丝丝的津润水汽,“铮铮”的弦音虽算不上精美绝伦,却也足以叫这夜色更加残暴。
“你倒是一副好记性。”拂耽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蓦地出声,将那说话的旧部与风灵都唬了一跳。
“我却听得更早些。”府兵中一稍年长的,瞧着模样该有四十开外,许是为显弄资格,插话道:“你们年青轻的那里晓得贞观前的事,当年的骁骑营,可有人晓得?”
睡至半夜,府兵换过三两轮岗,风灵近旁的火堆已然燃烧,寒气异化了水汽侵袭了全部绿洲,她将身上薄薄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些,双臂紧抱了身子,还是在不结壮的睡梦中连打了几个寒噤。
全部营地堕入一片沉寂中,只要营火仍在半明半公开忽闪,风灵背靠着一株栓马的大胡杨坐下,夜风一吹,凉意顿起,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有人笑赞:“小娘子端的是精干,这年纪看来不过十七八,不但能行商,能跟着行军,竟还能行猎,整治得一手好吃食。”
值夜看管营火的府兵昂首定睛一瞧,赶快起家:“都尉……”
她乍然抹平了指尖的弦,顿了一两息,重开了调,悠远凝重全然不似方才那些小调。一遍奏完,尤不纵情,遂又重奏起来,这一遭更是顺手,便干脆放开了嗓子吟唱出声。
风灵利落地起家去取,“闲来无事拨弄几下,奏得不成个调,大伙儿莫嫌。”
不一会儿,营帐内蹑手蹑脚地摸出一名年小的府兵,将一张薄毯往风灵身边一堆,悄声道:“丁队正道,兄弟们不便请姊姊入帐歇觉,凑张毯子予姊姊御御夜寒。”说罢不等风灵伸谢,又一溜烟地蹿回营帐。
风灵昂首望着他拜别的背影,眨了眨眼,心中奇特:阿母传授时确是抚的七弦琴。可他出身长安的国公府中,又是从那边学得的江南调?
世人七手八脚地割肉拆卸羊骨,呼喊笑闹成一片。也就半晌工夫,一整只肥壮的羊已消逝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炙烤支架。
丁四儿怕她难堪,成心支开话题:“顾娘子趣得紧,出门在外不带毡帐,却带着茴香盐粒这等物什。”
愣了半晌神,她自替他寻了个说法:国公府,那是一等一的显耀之地,每日来往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林林总总,他自幼在那府中,不拘在哪处听着也是有的,只是不成想他还会吟唱。
拂耽延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半块干胡饼,“不必了,分予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