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拿目光扫向风灵那匹大宛马背上寥寥几件行囊,忽见一物悬在行囊背面,顿时起了兴头,指着道:“还随身带着一柄琵琶,不若奏上一曲,不知顾娘子可愿?”
丁四儿怕她难堪,成心支开话题:“顾娘子趣得紧,出门在外不带毡帐,却带着茴香盐粒这等物什。”
风灵手中另有半只羊腿,她见拂耽延坐原地不动,便腆着笑容自行送了畴昔,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自顾自地在他身侧拣了一平整处便坐下,执了匕首在羊腿上削下一片羊肉递了畴昔:“都尉快趁热食用,凉了膻味浓厚。”
不一会儿,营帐内蹑手蹑脚地摸出一名年小的府兵,将一张薄毯往风灵身边一堆,悄声道:“丁队正道,兄弟们不便请姊姊入帐歇觉,凑张毯子予姊姊御御夜寒。”说罢不等风灵伸谢,又一溜烟地蹿回营帐。
风灵未动,在他身边沉静坐了一会子,再没得他半句言语,甚是无趣,遂起家往府兵堆中去。
风灵利落地起家去取,“闲来无事拨弄几下,奏得不成个调,大伙儿莫嫌。”
风灵奏了两三支平常贩子中大师喜闻乐见的时髦小调,弹拨顺了手,她蓦地想起了往昔阿母教的一首乐府曲子,府兵们约莫是不喜乐府古曲,兴之所至,也不顾那很多。
她乍然抹平了指尖的弦,顿了一两息,重开了调,悠远凝重全然不似方才那些小调。一遍奏完,尤不纵情,遂又重奏起来,这一遭更是顺手,便干脆放开了嗓子吟唱出声。
风灵拉起薄毯,裹身虽说太薄,总好过空无一物地在野地里捱过一晚,好歹,隔了层薄毯后背抵着粗粝树干不至太痛。
“这曲子都尉也会。”间中一名经年跟从拂耽延的旧部俄然冒出了这么一嗓子。“约莫是……与吐谷浑人金城一战时曾听都尉唱过,再就是……三四年前,剿乙毗咄陆时也曾听过……”
“都尉但是有顾虑?”说着她翻手从羊腿上刈下一小片肉,借着刀刃送入口中,嚼咽了下去。“自打出了敦煌城,这一起上皆是冷水就着干饼,便是有一口热汤饼,还是净水寡淡的。且不说口腹遭罪,一个个俱是高壮的儿郎,日日赶路,大半月不见肉食,身子如何扛得住?都尉总该替他们考虑考虑不是。”
得了他的令,府兵们俱欢娱起来,性子急的已几步上前将风灵围簇了起来,拥着她往那头炙烤得金黄鲜香的羊走去。
“小娘子年纪虽不大,见地倒也多,竟晓得贞观前的老事。”府兵一面笑着应对,一面将风灵高低打量了一番,指着她向世人道:“依我说,这位小娘子倒很有几分当年精华夫人的神采,也是这般的好技艺,利落的好性子……”
世人七手八脚地割肉拆卸羊骨,呼喊笑闹成一片。也就半晌工夫,一整只肥壮的羊已消逝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炙烤支架。
拂耽延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半块干胡饼,“不必了,分予他们。”
来人并不搭话,屏息提步走开去。
睡至半夜,府兵换过三两轮岗,风灵近旁的火堆已然燃烧,寒气异化了水汽侵袭了全部绿洲,她将身上薄薄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些,双臂紧抱了身子,还是在不结壮的睡梦中连打了几个寒噤。
“那精华夫人,但是顾夫人?”风灵内心猎奇得紧,先前在女社,好似听女师也提过。
“嘴上没个把门的,舌头上也没个轻重。”丁四儿忙打断方才那人的话,“哪有同女儿家说这些个顽话的,敢是方才叫羊油蒙住了心窍了吧。”
愣了半晌神,她自替他寻了个说法:国公府,那是一等一的显耀之地,每日来往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林林总总,他自幼在那府中,不拘在哪处听着也是有的,只是不成想他还会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