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富商顾氏,柳夫人虽早已听人讲得烂熟,却因顾氏佳耦深居简出,未曾有过来往。风灵儿时她倒是见过几次,一则风灵的义兄康达智的宅子正在这永宁坊中,且与索府仅隔着条后巷,她经常过来玩耍。另一则,风灵与索府的庶女索良音自幼结识,一个从无年纪相仿的姊妹相亲,一个是卑贱胡姬所出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合该有如许的机遇,凑做了一对,常顽在一处。
风灵的目光掠过那些房屋,落在那各坊之间的大小集市上。全部城如同一个大市,到处可见邸店铺子,一起载货来往的驼队不竭,商户呼喝连连。
柳夫人明显深谙其中事理,一见着风矫捷绽出满脸的疼惜,左一声“我的儿”,右一口“好孩子”地唤,仿佛离散重聚的亲母女似的。
那家仆约莫是新买出去的,瞧着风灵脸生,便矫饰道:“这宅子格式倒还在其次,草木养得好,亭台水榭另有些看头,人称沙州小江南,在别处怕是瞧不见这般景色。”
自安平坊至永宁坊,须得穿过大半个敦煌城.
索良音微不成查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悄悄拽了一把她的手,目光却瞟向风灵身边那名家仆,“口里没一句端庄的,再浑说我可不依了。”
柳夫人掩口笑了几声,指着康达智的夫人米氏道:“快瞧你这妹子的嘴,当真是聪明不让的,若不是生就了唐人的样貌,与大郎竟像是亲兄妹呢。
风灵也不睬会,痴痴地望了一起。马车拐进永宁坊中,面子宽广的大宅渐多起来,又走了一阵,马车“吱呀呀”地停在一座大门最是气度的宅子跟前。
谈笑了一阵,几名提着食盒的婢子鱼贯而来。女眷的筵席就设在园子里的一间宽广亭子里头,白天阳光甚好,并不觉冷意,且有秋菊红叶可赏,不失风雅意趣。
人间为人,少有不爱财的,故而便是高慢如沙州第一高门大户索氏者,也不得不仰仗一二,间或公开里促进几桩大买卖的,抑或托赖官中干系走了便当的,少不得也抽几分利来充盈家底。
风灵捂嘴笑了起来,又将她重新瞧到脚,见她胡粉斜红,绛唇黛眉,眉心还贴上了花子。又窄身裹腰的薄衣,上好的绸料,轻飘飘的裙裾上坠了几枚小银铃铛,随身而动,铃声纤细清脆,再携了她冰冷的手,风灵脸上的笑渐渐敛了去,“音娘,你这一身可别说是为着迎我的,眼下秋凉,穿得这般薄弱……”她转了转眸子子,眸光一闪,嬉笑重回脸上,“难不成本日有人来相看?那位新到任的折冲都尉……”
有家仆上前请了她下车,风灵跟着那家主子侧面入了府,并未往正院里去,只从一侧花木扶疏的小径拐入了后院。
她自幼跟着阿爹阿母走过很多大小城镇,唯有这座城,初东风沙满盈,夏季炽烈严晒,又极其干旱,却因这店铺林立、买卖不断的景色,比别处更令她沉迷。
那阁子两层高,朱栏画栋,与女眷们地点的园子仅隔了一道矮墙,有几名男客成心偶然地俯瞰过来,这边女眷们的景象当能瞧得清清楚楚。
“你也是个少见地的,这是江南道余杭顾家的大娘子,还奇怪甚么小江南么?”低柔带笑的话语从小径旁的一丛低矮花木边传出,继而叶影微晃,一名笑吟吟的小娘子从背面转出来,一头稠密的红褐色头发,头顶紧紧扎了个单螺髻,摆布各一支赤金镶宝的双股发簪固住,一袭淡黄色的水晶串子在发髻前盘了三匝,最后一匝恰到好处地垂在她饱满白净的额头上,太阳底下光彩晞晖,衬着那满头曲卷红发煞是夺目。
风灵脸贴在车壁上的小窗口前,目不暇接地瞧了一起,里坊房屋倒不见有甚么希奇,俱是与她家普通的回字形矮房,四周墙体严实,平实的房顶,小窗小院,好抵挡风沙。殷实的人家讲究些,以砖石砌墙筑房,平凡人家不过是夯实了黄土筑的院墙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