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探头朝大柜内一望,随便指了几件衣裳:“这些平常的穿用备上几身,多带赶路用的袍靴,家常的衣裙有个三两袭便成。”她一面指令,一面自行在妆案的金饰匣内挑出几件素朴得用的钗簪,又将头上的新妇圆髻打散,编结起一条麻花辫斜斜垂在一侧肩膀。
阿幺抖出一袭石青色夹絮窄袖胡袍,一顶卷檐虚帽从衣袍里头滚落出来。风灵瞥眼望去,编结发辫的手指滞在了发丝间。
“佛奴也不是外人,他自小同我一玄门化,虽是滑头了些,本性我倒是敢作保的,将你托付予外人我还不能非常放心,交予他,倒是最稳妥不过的。”风灵拉起阿幺手中的绢帕,替她擦拭眼泪:“我未能作成新妇子,只望你能安安顺顺地成了礼,去了西州好生襄助佛奴。过个几年,我同阿母说一说,将你们都放了良,好自主流派……”
主仆二人如同闺中姊妹普通互换过赠礼,阿幺再不能伤感下去,忙忙地起家去清算行囊,细细地将那些平常所用之物,尽量地精减着收拢起来。
阿幺用力摇着脑袋,扑在风灵臂弯内:“大娘莫再说,莫再说这些话。阿幺哪儿也不去,也不要甚么良籍,只愿跟着大娘。”
阿幺不及搭话,送了官媒娘子返来的佛奴挑帘进屋,一眼正撞上阿幺手中的石青夹袍,听得风灵申明日要穿,他仿佛大吃一惊:“怎将这一身翻了出来?这是要何为?大娘明日要往那边去?”
风灵缓慢地结好了发辫,召了佛奴与阿幺二人来身侧坐,略深思了一下,正色道:“方才你们也闻声了,明日都尉要押送往长安。虽奠雁礼未成,却也是过了五礼的,我岂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就这么走了。”
默了半晌,他闷声道:“多带财帛,鄙谚说穷家富路,何况我们家也不穷,足供得起你在长安显摆,与人斗富约莫也使得。”
“阿幺。”她黯声道:“这一身,便在外头搁着罢,我明日可穿。”
阿幺已然泣不成声,紧攥着一方绢帕不住抹泪。“大娘到甚么时候都不肯寒舍买卖,现在竟肯寒舍,就这么一走了之?”
“在莫贺延碛里头捡的小块璞石,闲来本身打磨了一番,原想做得标致些赠你,怎奈手笨,倒教我越磨越丑了,你莫嫌它。”风灵报赧道。
阿幺木木地点头承诺,翻开大柜子,又手足无措起来:“该要清算出多少衣裳来?”
佛奴眯着眼眶,紧紧收住眼底的肌肉,不教眼中的热意涌出,探手将跟前的算筹又重推了归去:“账册我能暂代着看,可这算筹,是大娘头一天学做买卖时康家阿郎赠的,大娘还是自留着罢,作个念想,到哪儿都不忘商家之本,来往之道。”
风灵破了脸上的沉肃,苦涩地笑了笑。“此一去,究竟如何尚不得知,顾坊的谋生却不能断毁在我手中,少不得要你们多经心筹划,即使不看在我顾氏的份上,总该使那些世代凭借的部曲管事们吃饱穿暖……”
风灵闷声不语,起家往阁房捧来一沓子账册,交至佛奴手中。又从妆案底层的暗屉内取出她惯常用的白玉算筹,一并推到佛奴跟前。一手悄悄摩挲着账册道:“顾坊高低百来号人的谋生,便都指靠你了。西州的买卖比这边更好些,莫要孤负了。”
她这么一说,阿幺泣得更凶,抽抽泣噎不得言语。
阿幺捧了这对耳坠子,一面低头低泣,一面将本身耳上的一对素银耳珰撸了下来,换上那对小耳坠子,又将素银耳珰按在风灵的手掌中:“我有的,无不是大娘予的,惟这个还算是我自个儿攒下的,大娘拿着,好歹还觉经常在身边奉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