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初不知是为何,某一夜蓦地惊觉,许是对那莫贺延碛中夜夜从背后拥着她的温热胸膛上了瘾。风灵在黑暗中长长感喟一声,本来心教人占了去并非甚么好滋味儿。
风灵的眼眶一热,忙吸了吸鼻子,强压住眼里的一泓热。此时不是悲切的时候,韩拾郎的另一番话教她惊得几近要肝胆俱裂。
“顾娘子留步,莫要难堪我们兄弟。了解一场,闹将开来不多数雅。”说话的府兵她虽叫不上名号,却认得。稍一踌躇,她从怀内取出那支鹿形金簪,塞到那府兵手中:“你去予你家都尉瞧过,快些!”
佛奴抖动手接过风灵手中的鹿形金簪,湿冷的布条上未及化开的墨迹,清楚写着:遗落土崖,完璧归赵,莫失莫忘。
听完风灵立时便楞在了一棵树下,扶着树干好半晌回不过气儿来。
“作……何为?”佛奴严峻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风灵性子急,等不及走到跨院,便一个劲儿地催着韩拾郎快说。韩拾郎说的高昌话她听着又吃力,连猜带蒙,勉强听了个大抵。
佛奴与阿幺几近同时赶到前院,风灵正蹲在地下,推搡着卧地不起的大富。二人上前一望,只见大富闭着眼侧躺在雪地里,身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一条彤红的舌头从尖牙整齐的口中伸出来,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下。
她悔怨:贺鲁能知外城廓无防,能拿准城关换防的时候来送头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鹿形金簪安排在她闺室门前,若城内无人策应通传,他决然做不到。虽索庭已亡,通敌之人仍未能挖清,终是变成了大祸。
风灵焦心,内心起了毛躁,一咬牙,抬高声道:“你若再不去,我只得硬闯了这折冲府署,你们三人统共加一块儿,也难敌我一人。我便不信果然闹将起来,拂耽延不出来。”
能离他近些,天然是好,他又那样果断地命令,涓滴无打商讨的意义,故而风灵也不回绝,极识时务地点头应下,顺势问了他究竟产生了何事。
拂耽延闭口不答,向韩拾郎使了个眼色,韩拾郎是个机灵的,虽言语不甚晓得,拂耽延的眼神企图大多能识。他上前向风灵道:“顾姊姊,我送你到后院去安息。”
各种思路在风灵脑筋里乱哄哄地挤成一团,何时到的跨院配房,她浑然不知,韩拾郎几时向她告别,亦无所知。
石阶下一字排开摆放了几口薄板大木箱,木箱里头堆叠着的,竟是一颗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风灵快速闭上了眼,这副惨烈的气象,她不肯再看第二眼,更不肯看清楚那些人头上凝固在刹时的惊惧狰狞的神采。
风灵转过脸,额角上竟滚落了一颗汗珠子,阿幺伸手一拭,触手冰冷。
外头又黑又冷,仿佛全部敦煌城都在甜睡,沉得容不下一丝一毫响动,有一种喧闹至极的可怖。
一进折冲府的大门,方才外头若隐若现的奇特气味顿时扑了过来,越往内走越浓厚,将至前厅时,几近冲鼻得教人恶心。
那里还容得风灵推拒,拂耽延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必得在我眼底下。”
风灵迷惑地俯身,一段黄灿灿的物件半掩在雪中。她拂去那物件上袒护着的积雪,只一眼,她便真颠仆在了地下,失魂落魄。
拂耽延好久不言语,面上的神情教风灵瞧了慌怕。外头的娘子妇人们暗里皆道延都尉长得一副好样貌,现在她们若得见他,只怕要称阎罗了。
风灵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氛围,向佛奴一伸手:“给我罢。”
阿幺不明就里地跟了出去,一朝晨奇特的氛围令她心慌,开口自但是然地大声唤佛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