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强压下“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尽力维系着她平素说话的口气:“怎会不知?风灵本在敦煌城中行商,沙州的治所亦在敦煌城,总不至连镇守郎将也认不得罢。再者,敦煌城算不上大,折冲沙州府距阛阓也不远,经常能在街面上得见都尉呢。”
风灵暴露难堪的神情,几次张口又欲言又止,她愈是如此,便愈是引得李世民的重视。“有话直说便是,几时也养成了这吞吐不爽的性子?”
李世民的目光不见涓滴松动,风灵亦不敢松弛半分,摊了摊手,轻叹道:“在敦煌城时,我们总想着要如何酬谢延都尉,都尉性子硬冷难近,莫说是财帛酬谢,便是想在年节中置席宴谢,也是邀不动他的。”
李世民滞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风灵只觉两道灵敏的目光投来,下认识地一瑟缩,可她内心明白,这一眼躲不得。她强作平静,摆出浑然不知的天真,微浅笑着迎上这如利剑普通含带了寒气的目光。
不一会儿工夫,阿盛颠颠地小跑返来,向李世民禀道:“延队正夜间轮值,现在并不当值。”
“万民书?”李世民的面色微沉,“外放了几年,他倒长了很多本事。”
风灵内心提着严峻,侧耳谛听李世民的微末动静,但闻他法度稳定,呼吸节拍亦未起窜改,心知提及拂耽延他未惹他愤怒,遂将胆儿放下了几分。
可风灵咬牙想赌上一把,她稳住心跳,仍半仰着一张懵懂无知的笑容,连连点头:“延都尉的本事确是教人佩服。我们这些商户一年到头,凡是走货,谁家也逃不过沙匪和突厥人去,轻则丢货折了部曲,重则搭上自家性命也是有的。自延都尉到了敦煌城,剿灭了周遭大小贼匪,只要不遇见流窜的突厥人,沙州自西州的商道一起顺畅,现在西边的买卖非常做得,谁家不念着延都尉的好。”
风灵添油加醋地将在瓜州遇袭,初见拂耽延时的景象将了一遍,极力讲得绘声绘色,险急起伏,李世民的眉毛跟着动了好几次,风灵身边的阿盛更是听得目瞪口呆,一脸的惊心动魄。
“陛下有所不知。”风灵小步跑着跟了过来:“如果平常手札倒不打紧,可那手札却不平常。都尉走得仓猝,皆不知他何时离了城,待我们晓得他回了长安后,竟是来不及相送了。故大伙儿一同备下了万民书,交予了风灵带来长安。”
风灵直视着他瞧不出喜怒的神情,缓慢地暗忖,现在圣民气中约莫是要狐疑她与拂耽延的关联,如果不打断他的思路,顺着想下去,十有八九他会想到她进得宫内一定是杨淑妃的主张,说不准便是拂耽延的安排,天然也会遐想到拂耽延站队到了杨淑妃吴王母子一边,拂耽延本是领兵之将,站队乃是大忌。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风灵昂首一望,已走到了承天门前,拂耽延朝晨换了班,此时公然不在。
“你知他原是都尉?”李世民淡声问道。
头几日是风灵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这些天来天街一带她都逛熟了,便换作是她领着贤人去看景色。
将近承天门时,风灵俄然懵懂地问道:“陛下,摆布候卫戍守城门时,能同他们言语么?”
城楼上的佽飞见了贤人亲临,执了军礼见过,当值的队正从楼观内仓猝出来施礼。他回脸望了阿盛一眼,阿盛犹在风灵跌宕起伏的那段灾害中拔不入迷魂,直至风灵暗推了他一下,方才回神跑上前去问那队合法值轮番的名录。
风灵赧赧笑着望向李世民:“贤人莫笑话,我们这些贩子布衣,再想不出旁的甚么来,唯有如此方能略表心迹。开初还只是商户间筹措的此事,厥后城外那些突厥人搏斗下幸免于难的费事者,亦来掺杂,说是都尉为将他们自突厥人手里救回,连命都舍出去了,这份情也得报一报方能放心的。”